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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在所有电影人中，佩德罗·阿莫多瓦仍然是特别的。

阿莫多瓦的影片总是有一种独特的魅力，用徐徐的口吻讲述惊世骇俗的事件，故事里的人物太具说服力以致于往往让人忘记了猎奇心。

浓烈的色彩粉末呛入喉咙，几声剧烈咳嗽弄的人泪眼朦胧，模糊了道德的界限。

在阿莫多瓦的作品列表中，《对她说》可能是一个例外，这部电影少见的没有将故事描述主体设定为女性，而是从两段男性的情感经历着手探讨了爱情、乃至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困境。

《对她说》的故事主线围绕马克与莉迪亚，贝尼诺与阿里西亚之间的两段感情展开。有意思的是，这两段感情看似充满了自我奉献的牺牲，但却都以悲剧收场。

在马克与莉迪亚的恋情中，马克多愁善感，随时因为触动记忆的闸门而无声的落泪，而莉迪亚坚强自立，充满力量的身体散发着一种野性的魅力。

二人初识的契机是因为马克看到了某电视台的采访，身为记者的马克主动提出想要认识莉迪亚，在接下来的对话中我们发现，马克对莉迪亚的斗牛事业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情感受挫后的莉迪亚，并且认为她是一个“绝望的女人”。

莉迪亚激烈的辩驳并视这种采访为隐私窥探，两人的交集实际上原本应该到此为止。

但接下来发生了一件意外，莉迪亚因为家中出现的蛇大惊失色，马克挺身而出，莉迪亚在一种类似“吊桥效应”的情境下对马克的态度发生了转折。

这条蛇既是灾祸的预兆又像是诱惑禁果的引子，期待的错位促成二人发生了一段恋情。在此之后，影片中再没有出现莉迪亚主动袒露心迹的片段，似乎无论提出什么话题，马克都会将话题绕到自己曾经失败的恋情上。

甚至莉迪亚参加婚礼落泪，马克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询问恋人的想法，而是一厢情愿的认为对方因为自己而吃醋，莉迪亚似乎还想说什么，马克拉扯了莉迪亚一下，再次强调他和安吉拉已经结束。

另一段感情中的阿里西亚则是彻底的沉默。阿里西亚遭遇车祸成为植物人，暗恋她的贝尼诺四年来一直精心照料，为她擦身按摩，为她讲述舞剧故事，永远相信奇迹认为阿里西亚终有一天会醒来。

然而从贝尼诺的回忆讲述中不难发现，阿里西亚如果没有发生意外，他们的生活几乎不会发生交集，贝尼诺偷窥阿里西亚，跟踪她，还谎称看心理医生进入她的家中盗走发卡，从阿里西亚的视角来看，这些行为很难让人感到愉快，甚至颇为惊悚。

贝尼诺最终强暴了沉睡中的阿里西亚，在这个片段的处理中，影片中插入了7分钟左右的戏中戏，一段名为《缩小的情人》的默剧，因为药水变小的男人为了彻底与妻子融为一体，最终进入了她的体内，完成了最高的奉献。

阿莫多瓦用这个片段既暗喻了贝尼诺进入身体的行为，又将贝尼诺全身心奉献的心态展现给观众。

唯美的色彩最大程度上削弱了侵犯性，将一切客观的社会关系消弭，成为最原始单纯的骨血结合。

波德莱尔在《巨人般的姑娘》中写道：

“我无疑会喜欢无忧无虑地在她乳房的阴影里入睡，

好像坐落在山脚下宁静的小村庄一样。”

巨大的女性胴体引诱着男性本能的奉献，像是对母体的寻求，又像是自我意义的证明。

然而在自我奉献的崇高理想下，爱情已经失去了同等交流的可能，正如影片的名字《对她说》，一方滔滔不绝的诉说爱意，另一方沉默着在这种“温柔”的枷锁中无法开口。

看似是浪漫的爱情，却没有人真正相爱。

可能最常听到的恋人的分歧也是如此：我对她（他）那么好，为什么不爱我？

喜欢陷入悲情的戏剧的自己，陶醉在被歌颂的优秀品质中无法自拔。

无论是马克还是贝尼诺，爱上的都不过是虚构的死物，马克爱莉迪亚的绝望和坚强，那让他不断想到在上一段恋情中苦心奉献的自己；贝尼诺爱阿里西亚的沉默，沉默意味着全部的接受和容纳。

他们拥抱记忆里的残像，一旦真相苏醒，幻觉自然如同泡沫，破碎后只留下一地污垢。

所以莉迪亚死去了，而阿里西亚的醒来也注定着贝尼诺的消失。

影片用出色的框架将两段爱情编织在一起，一者惊世骇俗，一者随处可见，他们呈现出极端的相似，故事的主人公却在最后才真正意识到他们并无不同。

马克最初得知贝尼诺侵犯了阿里西亚，他大声呵斥道，对方是无法回应的人。此时他尚未意识到，莉迪亚在很久之前也已经开始沉默，他无法接受莉迪亚一动也不能动的事实，不如说是无法接受心灵寄托的崩塌。

而在影片尾声处，马克去探视监狱中的贝尼诺，两人的影子反复重叠在一起，在玻璃的两端彼此拥抱。马克再次流泪，为贝尼诺，也像此前的多次——为自己。

值得疑问的是，阿里西亚奇迹般的苏醒是因为贝尼诺的爱吗？马克似乎是这样认为的。

但那个胎儿终究死了，阿里西亚仿佛做出了一种无意识的反抗，用自我意识的清醒亲手扼杀了幻觉的产物。

影片结尾处，马克与阿里西亚在剧院中相遇，故事又出现了新的篇章。

这一次会是美好的爱情吗？还是又一个幻觉的延续？

轻轻吟唱《Cucurrucucu Paloma》的歌声飘荡在夏夜：“……他们不懂爱情。”

作者：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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