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超音瞪大眼睛,满脸惊愕地张望着四周。突然惊觉,前一秒还深陷于前世悲剧命运的泥淖中无法自拔,转瞬间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六岁的那一年,已身处一个全然不同的时空中。
那熟悉却又带着几分陌生的景象映入眼帘:竹林的斜坡下,横亘着一条小河,小河边上排列着一排排茅坑。一座由泥浆砌成砖墙的老旧草木屋静静伫立着,堂前那片空间,正屋前方铺展开来,房屋建筑排列毫无规则,风格参差不齐。那些房子历经岁月沧桑,陈旧老化,从未有过一丝翻修的痕迹。那一根根椽檩,在长年累月的炊烟熏染与风沙侵蚀下,变得乌黑干裂,仿佛在诉说着悠悠岁月里的往事。
瞧那檐边,老燕筑起温馨泥巢,檐下传来乳燕稚嫩啾鸣。屋顶瓦片长满青苔,瓦缝间野风播下的种子生根,杂草在风中轻轻地摇曳着。
黎超音瞧着自己小小的身形,身上穿着补丁叠补丁的破烂衣服,脚上的鞋子被大拇指顶出个洞,脏兮兮的,显然是小了,却还拖着在穿。她心里一阵委屈,为什么自己不能有新衣服和新鞋子呢?
父亲老黎,二等身材却略显佝偻,面容沧桑,胡茬杂乱,一双眼睛时而迷茫时而凶狠,粗糙的大手布满老茧,身上的衣服总是带着泥土和汗水的痕迹。
那段悠远的往昔,时间仿佛被旧式收音机的旋钮轻轻旋转,每一点细微的电流声都承载着那个时代的记忆。那时的日子,如潺潺流淌的小溪,缓慢而悠然。
黎超音就生在那样的年代,生在那样的家庭。她爹,老黎,一个被旧观念绑得紧紧的且执迷于迷信的糙汉。
有一次村里庙会,父亲竟张牙舞爪地跳起了大神,那怪异的动作惹得村民们捧腹大笑,肆意取笑。母亲闻讯赶来,气得满脸通红,怒目圆睁,破口大骂。父亲在哄笑声中满脸尴尬,在嘲笑声中灰溜溜回了家。
到家后,父亲恼羞成怒,将怒火撒了出来。
“嘭”的一声巨响!一吊老酒坛被父亲砸得粉碎,坛子里的酒洒了一地,汩汩流到门槛下的地沟里。父亲脸红脖子粗,眼睛瞪得像铜铃,额头上青筋暴起,扯着嗓子怒吼:“你这臭婆娘,一天到晚就知道唠叨,我在外面已经够累了,回了家还不得安宁!”
母亲锦梅也不甘示弱,她头发凌乱,双手叉腰,声音尖锐刺耳:“你还有脸说?成天就知道搞迷信丢人现眼、要么死去赌博,家也不像家!”
说着,她拿起一旁的扫帚就朝父亲扔过去。父亲侧身躲开,猛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哗啦”一声,凳子散了架。母亲又冲上去,想要撕扯父亲的衣服,嘴里不停地骂着:“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跟着你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父亲用力甩开母亲的手,母亲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正当母亲声色严厉地责骂时,黎超音傻愣愣地站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心里害怕极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着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听话,才让爸爸妈妈这样争吵。她觉得自己是个累赘,要是自己能乖一点,也许家里就不会这么乱了。
哑巴奶奶迈着颤巍巍的步子匆匆现身了。走到黎超音身旁,一把将小孙女拉到她身后,用她那单薄瘦弱的身躯为超音筑起了一道屏障,将母亲的怒火隔绝在外。
她一边习惯性地用手在胸前比划着十字,干瘪的嘴唇微微发颤,嘴角还沾着一粒尚未擦拭干净的饭粒。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那声音中饱含着对隔代的怜惜与对母亲的劝阻之意。她张开双臂,将超音紧紧地揽入怀中,用她那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小心肝的头。轻轻拍了拍肩膀,似乎在告诉她不要害怕。
温暖的阳光倾洒在奶奶身上,勾勒出她那伛偻的身形轮廓。身着一件宽松的粗麻布衣,松垮地挂在身上,衣服上的补丁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她的头发花白稀疏,一枚银色的簪子在发髻中间穿插着。脸庞上的皮肤犹如皱巴巴的羊皮纸,岁月的刻痕无情地烙印其上。她的眼睛深深凹陷,但目光中却透射出温暖的柔光。
母亲锦梅赶忙拿了个勺子,将黄酒一勺勺舀回来,哑巴奶奶示意了一个动作,年幼的超音也赶忙上前帮着母亲。像这样的争吵,在这个家里已是家常便饭。每次父母争吵时,事后都无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哪怕是平常喜欢的玩耍也变得索然无味。
老黎就这个怪毛病。固执迷信那一套:他总相信那些鬼神之说,每天晚上都要在家里点香烧蜡,嘴里念念有词。超音最害怕的就是晚上,那时候,整个家都被那种诡异的氛围包围着,蜡烛的光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熄灭。而超音,只能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听着爹的祈祷声,心里充满了恐惧。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这样做,难道这些迷信的东西真的能让生活变好吗?她想着自己要是能快快长大,就可以逃离这个可怕的家。
父亲的信仰似一团浓重的迷雾,笼罩着他的生活,每当初一、十五必然在家中点香燃烛、低声祈祷。
在一个月黑风高、阒寂无声的夜晚,黎超音的身体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不适之感。母亲瞅见了,赶忙朝父亲老黎轻唤一声。老黎闻声而动,立刻像上了发条似的,瞬间如同一尊古老的巫者,全身散出神秘气息,施展起浑身法术,一心想要让神附身,从而为超音探查病情、解除病痛。
事情结束后,母亲将香灰兑入水中,要让超音喝下,还将剩余的擦在皮肤上。面对这一系列的举动,超音心中抵触万分,她在心里呐喊着:“这怎么可能有用,我才不要喝!” 但她知道反抗也没用,只能默默忍受。委屈像酸涩的潮水蔓延全身,她叛逆地攥紧拳头,却深知无力改变,只能把所有不甘咽下,那望向母亲的眼神里,藏着无法言说的委屈、失落和嗔怒。
这团迷雾像极了伸出的魔手紧紧抓住,把黎超音的生活像是拖进了黑暗,使之举步维艰。
有一阵子,她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敲击窗户。她惊恐万分地跑出门外,却空无一物。然而,自那以后,每当夜深人静,这奇怪的声音总会如约响起。让超音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家里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她害怕极了,但是又不敢跟爹妈说。她只能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这种恐惧,心里想着要是有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希望有一天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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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的房间里弥漫着潮湿的气息,霉菌在墙角肆意生长。父亲的重男轻女似那 堆满杂物的角落,将超音的所需遗忘;母亲的冷漠是那破碎的窗玻璃,透进来的只有寒意。而前方等待我的,是更深的冷漠与偏见。
超音从小就知道,爹的眼里只有哥哥黎奇霖。这老黎,是个被旧观念牢牢束缚之人,在他的认知里,女孩仿若天空中转瞬即逝的流星,虽美丽却注定无法与男孩相提并论。
故而,超音得谨小慎微地行事,唯恐触怒父亲。妈呢,锦梅,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她对超音的态度总是淡淡的,好像超音不是她亲生的似的。每次看到黎奇霖欺负超音,她也从不说什么,就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那黎奇霖呢,仗着爹妈的宠爱,对超音是三天两头地欺负。
一次,母亲吩咐黎奇霖和黎超音去搬东西。两人一前一后扛着物件前行,途中,黎奇霖却蓦地横着走。黎超音表示这样的姿势会妨碍行走,可黎奇霖极为执拗,还蛮不讲理地嚷道:“那这活都归你一人干。”话刚出口,他的拳脚便如疾风骤雨般朝黎超音袭去。黎超音力气弱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疼得嗷嗷叫,只好跑去跟母亲告状。
然而,母亲只是在一旁轻轻淡淡地说了一句“别打了”——那声音细微至极,或许连她自己都明白毫无劝阻的作用。望着母亲那副冷漠淡然、无动于衷的模样,超音的心瞬间仿佛跌入了冰窖。她心里充满了绝望,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是如此的多余,为什么没有人在乎她的感受呢?
温暖这东西实在是太奢侈。在这个家中,黎超音丝毫感受不到温暖。家暴之事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发生。每次看到哥哥的身影,黎超音都会颤抖;每次听到母亲的叹息,她都会陷入无尽的孤独之中。
超音呢,只能忍着,因为她知道,哭也没用,爹妈不会站在她这边。她常常在心里幻想,如果自己能出生在一个温暖有爱的家庭该多好。
然而,在一个不寻常的午后,黎超音在村子里闲逛,心不在焉地踢着石子。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叫骂声,一个身材壮硕的村霸恶妇气势汹汹走来。黎超音还没反应过来,就不小心挡了她的路。恶妇火冒三丈,冲上来揪头发、扇巴掌,拳头如雨点般落下。黎超音被打得眼冒金星,只能蜷缩在地。
黎超音心里充满了恐惧和委屈,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恶妇要这样对自己,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她想反抗,却又没有力量,只能默默承受着这无端的打骂。她觉得自己好可怜,为什么没有人来救她,为什么这样的倒霉事总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恶妇打完后扬长而去,黎超音不敢告诉家人,只能默默哭泣。她害怕告诉家人后会遭到责骂和嘲笑,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位置,没有人会在乎她的遭遇。
秋日的残阳,余晖绵软无力地洒落在黎超音家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之上。光影斑驳交错间,那半开半掩的木门,宛如一位迟暮的老者,为这徒留四壁的寂寥而沉重哀叹。
她静静地坐在门槛处,修长的身影在光影中被拉伸,与周遭斑驳的光影相互交织,绘就成一幅凄清落寞的画卷。
就在此时,一位妇人怀抱着领养来的小女孩,步态轻盈地缓缓走来。小女孩面容粉嫩娇美,笑容天真无邪,眼中盈满好奇与喜悦,那纤细的小手轻轻搭在妇人的肩头,二人之间流淌着满溢的温情与爱意。黎超音的目光被这温馨场景深深吸引,心湖之中不禁泛起层层涟漪。
屋内,杂物零乱散落,昏暗的光线被层层阴霾紧紧裹缚,压抑的气息令人几近窒息。黎超音紧紧握着那把历经岁月沧桑的菜刀,吃力而生疏地切割着案板上的蔬菜。猝然间,菜刀意外滑落,锋利的刀刃无情地切入手指,鲜血瞬间汩汩而出,迅速在指尖汇聚成一颗殷红的血珠。
超音失神地凝视着那殷红的血珠,脑子里突然冒出若是能流血而亡那该多解脱?心中的绝望如汹涌澎湃的潮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被她死死咬着嘴唇强忍住。过往所承受的屈辱与伤痛,犹如尖锐无比的碎玻璃渣,在记忆的深处狠狠地反复切割,将她的心撕扯得破碎不堪。
就在她精神几近崩溃,冒出荒诞念头的瞬间,母亲归来。母亲一眼瞥见那触目惊心的血迹,顿时面容失色,匆忙扔掉手中的锄具,迅速扯下一块破布,好似疼惜地握住超音受伤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为其包扎起来。
紧接着,母亲将超音紧紧地搂入怀中。超音长久以来深埋心底的苦楚在这一刻化作一句充满悲伤的请求:“将我送往没有女儿的人家吧。”母亲听闻,眼眶中泪光闪动,满心自责,紧紧的抱着女儿。
母亲怀抱着超音,嘴里说着,在田里归来的路上,村里有位婶子告诉她超音前段时间被村霸恶妇毒打的事,听母亲边说着,声音像是哽咽了——
次日,母亲满怀愤怒地赶赴村霸恶妇家,欲为女儿讨回公道。未曾料到那恶妇早已闻风而逃。母亲便在恶妇家门前苦苦蹲守数日,此事在村中迅速传播开来,众多好心之人纷纷仗义执言,对恶妇的恶行加以指责。一时间,村里舆论如潮,沸沸扬扬。
恶妇自觉无颜面对众人,往日的嚣张气焰消失无踪,提着礼物上门赔罪检讨。母亲心想:“只要她真心悔改,日后不再欺负女儿,此次便不再追究。”母亲这才罢休。自那以后,母亲对待女儿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
在那久远的岁月,村庄生产队掌控人们生活。干活是按人头安排,劳力凭工分衡量,大家吃大锅饭度日。
爷爷早逝,父亲老黎遂与母亲锦梅早婚。母亲是顶爷爷份额劳作,却无粮食可分。当地称作——“挂口粮”。
岁月在母亲的眉眼间刻下些皱纹,见证了生活的沧桑。但她眼神清澈坚定,似寒夜星辰,如潺潺溪流,满含对生活的憧憬。
后来,母亲生下黎奇霖和超音。不久村里实行单干,大锅饭结束。一家四口分得田地,但日子仍然过得紧巴。常食清粥咸菜,偶有奶奶做的麦麸糠皮。
母亲勤劳双臂有力,肩膀宽阔坚实,似能扛得起生活的重压,哪怕是上山砍柴,两百斤柴捆不在话下。
在那牛头山林的清幽静谧深处,母亲锦梅于砍柴的间歇,疲惫的双眸偶然被一抹别样的色泽所牵引。她循光而望,一株超凡脱俗的兰花映入眼帘,宛如遗世独立的仙子般静立其间。兰花的叶片修长且翠绿,两朵含苞待放的花蕾恰似娇羞的少女,在轻柔的微风中袅袅摇曳,散发着淡雅清幽、沁人心脾的芬芳。母亲瞬间被其深深吸引,满心的欢喜溢于言表。她极其小心翼翼地用双手轻轻刨开周边的泥土,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将兰花连同其根部紧紧依附着的一簇簇苔花完整地挖出。
而后,她怀着如获至宝般的珍视心情,仿佛捧着世间最为珍贵的珍宝,将这株兰花移栽至自家后院。自此,这株兰花在母亲的悉心呵护下,于家中的一隅稳稳扎下了根,为这个稍显沉闷的家增添了一抹别具韵味的迷人色彩。
在这个偏远僻处的村庄,学校是几间破旧的土坯房,墙体斑驳脱落,似历经沧桑的老者满脸的皱纹。教室窗户的玻璃残缺不全,寒风吹来,呜呜作响。教室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桌椅也是东拼西凑,高矮不齐,还摇摇晃晃。凹凸不平的黑板犹如历经沧桑的老人脸庞,满是岁月的沟壑。粉笔字写上去歪歪扭扭,像在诉说着知识的渴望。
通往学校的道路泥泞不堪,布满大小水坑,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浅一脚深一脚,溅起的泥水常弄脏孩子们的裤脚。
学校仅有的两位老师,对教学工作敷衍应付,常以身体不适为由请假,那一张张请假条在遥远的中心校堆成厚厚一叠。
村里的支书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让村里上学的孩子们合并到隔壁村庄去就读。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村的老师竟苛刻地要求外村的学生自行携带课桌椅子。那些同学个个趾高气扬。黎超音和同村的十几个小伙伴在这里受尽了委屈。
这个时候,刚小学毕业的黎奇霖在亲戚的引领下去了城里给别人做起了学徒工,开始了新生活。
黎超音家境贫寒,用着破旧桌椅,本就与其他同学格格不入。加上村里生活条件差,她的头上不知何时长了虱子。
同学们发现后,对她展开了无情的欺凌。课间,他们围在黎超音身边,指着她的头发,尖声嘲笑:“看呐,她头上都是虱子,脏死了”,还故意远远躲开她。黎超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中充满了羞耻和无助。上课时,后排同学揪她头发,把捉到的虱子扔到她书本上,引得哄堂大笑,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心中满怀着浓烈的愤怒与沉重的委屈,却愣是不敢有所反抗。体育课分组,无人愿意接纳她,迫不得已同组时还被故意使绊摔倒。她只能咬唇隐忍。
中午食堂,饭盒被故意打翻,望着满地饭菜,她满心凄然,孤独脆弱之感涌上心头。放学路上遭坏同学堵截,扔她书包,还推她进泥坑,她瘫坐在泥坑里抑制不住的泪流雨下,她的内心充满恐惧和绝望。
就连老师也因她头上长虱子心生嫌隙,将其调到最后一排,她倍感委屈,她在心里默默问自己,难道长虱子是她能控制的吗?为什么老师不能多一点理解和包容,为什么要这样不公平地对待她。
黎超音在学校的日子,犹如坠入黑暗深渊,欺凌不断。那些嘲笑、捉弄等,如利刃斩断她对学校的憧憬和对读书的渴望。
同学的每次嘲笑,都像重锤击碎她的自尊。她不明白,为何因长虱子和家境贫寒就遭此对待。想努力学习改变命运,她根本却无法静下心情读书。
望着校园,心底只剩厌恶与绝望。曾经满怀憧憬入校,如今一切破灭,连学校都这样丑陋可怕,欺凌场景如恶魔缠身。她觉得自己毫无温暖尊严。
黎超音对读书渐渐失去兴趣和信心,最终毅然选择了辍学。
回到家中,望着母亲拿着粗粗的木棒,心中没有丝毫的动摇。在她看来,回到那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学校,比面对母亲的责打更加可怕。学校的老师来劝她,她只觉得那是虚伪的怜悯,他们在她遭受欺凌的时候没有站出来,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回去。她的内心充满了抵触和抗拒,她宁愿去外面的世界闯荡,哪怕会吃很多苦,也比在学校里受折磨要好。
面对学校领导留下的那句“等哪天她想通了,随时来找我,学校随时欢迎她回来复读。”她只是冷冷地一笑,在她心里,学校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给她希望和未来的地方,她只想尽快逃离,逃离这个带给她无数伤痛的地方,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新的生活。
然而,为了支撑家里的生计,父亲匆匆奔赴城里,顶替姑父成为了煤球厂工人。不久,母亲也都去了,徒留黎超音如孤雁般独守家中。爸妈曾信誓旦旦地说好,定会早出晚归的。但,实际上他们是甚少归来的,总是借着这样那样的理由当借口,将曾经的约定抛诸脑后……
秋天的天空,恰似一幅深邃且宁谧的蓝色画卷,蓝得那般通透,那般无瑕,犹如一枚由能工巧匠精雕细琢而成的华贵蓝宝石,释放出神秘的韵味,似乎能够直抵灵魂深处。最为惹眼的,是飘浮在这蓝宝石之上的片片白云,时而宛如小绵羊,时而好似棉花糖,时而又像轻盈的羽毛,悠然地在空中飘荡,为这蓝色的天地增添了无穷的灵动与梦幻色彩。
黄昏的幕布缓缓拉开,烟囱里悠悠飘出如仙女衣袂般的袅袅炊烟,超音将简单的饭菜准备停当,便迫不及待地走出家门,沿着那条如同通往希望之门的村口小径阔步前行,一心想瞧瞧那亲爱的爸妈今晚是否归来。眼神中满是期盼,像在茫茫大海上寻找灯塔一般,渴望能看到他们归来的身影……
在黎超音辍学在家的那段时光,割猪草宛如一个蛮横的入侵者,满满地占据了她的闲暇时光。家里那些活蹦乱跳的禽畜,诸如鸡、鸭、鹅,“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成了超音最为亲密的伙伴。那鸡舍、猪圈、牛棚,犹如一个袖珍的动物乐园。
小小年纪的黎超音,那股子劲儿跟男孩子如出一辙。平日里除了在田间拔草、干其他农活,有时还与小伙伴们一道在沟渠里,如探寻宝藏一般挖掘泥鳅,挖些青泥来制作汽车玩具。
七十年代——正是社戏“草台班子”兴起的时候。每年年底,村庄里便会传来阵阵鼓声与喧闹之声,那是乡亲们为庆贺丰收、祈愿来年风调雨顺而举办的社戏。一旦戏班子来村子里,黎超音准是小伙伴当中最先知晓的那一个。
唯有社戏开场的那些日子,对于超音而言,是能够摆脱现实世界的曼妙时刻。
黎超音对社戏充满了好奇与期待。她常常蹲在演员跟前,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们化好妆容、穿妥戏服。待到锣鼓敲响、演员们便纷纷登台亮相。诸如相公小姐私定终身后花园的情景,令她深深沉醉其中。
舞台上张灯结彩,五彩的绸布和精美的刺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锣鼓铿锵有力,铙钹声清脆响亮,二胡的弦音如泣如诉,交织成一曲热闹非凡的乐章。演员们身着华丽的戏服,浓妆艳抹,在台上唱念做打,一招一式都韵味十足。
望着舞台上展现的每一个细节都令人神往。越剧生、旦、净、末、丑行当齐全,超凡入圣的演技,黎超音将演员演绎的 每一个细节全然收入眼底。恍惚间,仿佛舞台上表演的那演员就是自己,痴迷到了如醉如狂的境地!
戏台下人头攒动,男女老少从四面八方赶来,将这小小的场地围得个水泄不通。大人们或站或坐,交头接耳地谈论着,孩子们则在人群中穿梭嬉闹,笑声、叫声此起彼伏。
卖小吃的摊贩们也抓住了商机,在戏场周边支起了摊位。空气中弥漫着炒瓜子的香气、糖葫芦的甜香,还有热气腾腾的馄饨散发的鲜香。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戏曲声相互交织,构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息的乡村社戏图。
时光荏苒,转眼一年。超音坐在楼梯口,眼神里空洞发愣,身旁的光影随着时间缓缓挪移。每天面对着如此孤苦无依的生活,黎超音的心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反复敲击。她低头思考自己未来的人生,绝不能像现在这样趴在土地上过日子,那是没有尽头、没有希望的死循环。
于是,一个念想在她脑海中猛然浮现。学校领导曾留下的那句话,如同暗夜里的明灯,既然学校的大门向自己开着,何不低个头认个错。想到这里,黎超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向屋内。超音向母亲表达了想要重返校园的想法,母亲又惊又喜。
当超音踏入久违的校园,坐回到教室时,经班主任介绍了一番后,同学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们看着这位陌生又特别的同学。有的同学热情地上前来招呼示意,有的则小声地交头接耳,还有几个活泼的小个子同学凑过来介绍自己想交朋友。
超音的手轻轻摸着那久违了的课桌椅,指尖传来熟悉又陌生的触感。她从老师手中接过新书,崭新的书页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心里的那种激动如汹涌的海浪,溢于言表。可当她手握笔时,却发现自己的手怎么不听使唤,笔尖在纸上颤抖,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她的心里五味杂陈:曾经的自己轻易放弃了学业,现在想要重新开始,谈何容易。但既然已经选择回来,就不能再退缩。
此时此刻的心情无法言表,仅短短一年,世界却已截然不同。超音既紧张又激动,也庆幸自己买回了“后悔药”。她在心底里暗暗下了决心:吃不了读书的苦,就要吃尽生活的苦。自己一定要努力,一定要争气。
如是想,超音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清晨,她第一个坐在教室里朗读课文;夜晚,她在台灯下奋笔疾书,复习功课。超音的每门功课都名列前茅,也经常参加一些竞赛得奖。尤其是作文,她的文字如灵动的音符,总能打动老师和同学们的心,她的作文经常被贴在光荣榜上,当作范文来读。小小年纪便有了长大当一名作家的梦想。
正当黎超音在学业上全力冲刺之际,母亲被查出重病的噩耗骤然传来,全家人犹如一道晴天霹雳,超音更是心中炸响,给了沉重的一击。家里人四处奔走,向亲戚朋友紧急筹措,只为能让母亲获得一线生机。尽管全家人倾尽全力筹集,母亲也顺利完成了手术。然而,命运并未垂怜这个家庭,一年半之后,母亲的病情再度复发,且来势极为汹汹,癌细胞扩散至全身。最终,母亲还是离开了人世。
出殡那日,出丧乐队有个女人在唱着哭灵:“千呼万唤唤不归,上天入地难寻见……”这样悲切的戏曲音乐与墙上那副“一别千秋”的白色对联格外应景。年幼的超音身穿孝服,伤心欲绝,一头撞在了棺木上。
母亲入土为安后,亲人是要为她进行超度。头七、二七、三七……一直到七七四十九天,黎超音每日以泪洗面。
织就的阴霾严严实实地笼罩着这个家,黎超音的心中郁闷不堪,后院漫步之时,诧异地发现角落的那株兰花,有几片叶子悄然已染上了枯黄的颜色。
岁月于无声无息中悄然流逝,父亲老黎竟与远房姨娘走到了一起,命运的捉弄仿佛永无止歇。
寒冬凛冽袭来,黎超音的床上依旧是那张残破旧席,下面铺着粗糙的稻草卷子。她冻得浑身颤栗,鼓足勇气向父亲老黎恳求买个垫被。怎料,父亲眉头紧皱,面露难色,犹豫片刻后不仅分文未给,还满脸寒霜地责骂:“这点苦楚都难以承受,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继母总是头发凌乱不堪,身着一袭乌黑的衣裳,仿若要将世间的光明全然吞噬。她的言辞尖酸刻薄,那刺耳的话语时常在超音耳畔萦绕:“这孩子,没病没灾,就是瘦骨如柴,让外人瞧着还以为咱们亏待了她,整日也不见她少吃少喝!”
当超音满心绝望之时,哑巴奶奶步履蹒跚地走来,手持一条旧棉絮,对着父亲“哇哇哇”地叫了几声,那饱经沧桑的脸上写满了对超音的疼惜。继母见此,面色瞬间阴沉,扭头便走。
晚上,父亲与继母在房间里说起此事。继母柳眉倒竖,一脸怒容地对父亲抱怨:“那个哑巴老太婆,多管什么闲事!超音就是个没福气的,给她条旧棉絮能顶什么用?咱们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哪有闲心思管她。”父亲坐在床边,闷头抽着烟,半晌后缓缓说道:“总归是孩子,这么冷的天,也确实可怜。”继母一听,声调拔高:“可怜?咱们自己的孩子不可怜?就你这么心疼她,不怕宠坏?”父亲无奈地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一日午后,超音干完繁重的活计,拖着极度疲惫的身躯回到屋内。路过继母房间时,听到里面传来细微的嘀咕声。怀着好奇,她凑近门缝窥探。只见继母斜倚在床边,蓬乱的头发肆意散落,一身黑衣更衬得面色阴暗。她那张刻薄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三角眼微微上扬,透着精明与冷漠。继母小心翼翼地从柜子深处拿出一包美味的点心,满脸慈爱地轻声对自己的儿女说:“宝贝们,快吃,别让那丫头瞧见。”超音双眼圆睁,泪水在眼眶打转。她紧攥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却毫无知觉,只因内心的痛已让她麻木。
继母那尖锐的声音再度传来:“你们可别学那丫头,成天病恹恹的,看着就丧气!”她嘴角撇着,满是嫌弃与厌恶。超音咬着嘴唇,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很久很久,迷迷糊糊地,黎超音听见了回答:‘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
这成了超音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她默默转身,那一刻,感觉自己在这个家已彻底沦为外人。
黎超音离家那天,在父亲的枕头下悄悄留了张字条。便背起行囊,坚定的迈出家门。
蓦地,她忽想起后院的那株兰花。超音转身来到后院,俯身看那盆母亲生前喜爱的兰花,叶子已泛黄枯萎。往昔翠绿挺拔的叶片,如今都低垂着,恰如她那颗已破碎不堪的心,像这无人理会的兰花,在角落里默默承受着孤独苦痛。
然而,地面上的那簇不起眼的苔花,虽小却新绿,依然绽放着生命 。
清晨的微风轻拂过她的发丝,阳光洒下,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一路上,黎超音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过去的种种。
当她回首望向家的方向,心中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她深知,此次离开是为了更好地归来,唯有闯荡出独属于自己的路,哪怕前方布满荆棘,也要让自己的人生重新焕发光彩。
黎超音怀揣着炽热如火的梦想,孤身置身于繁华喧嚣、纷扰熙攘的都市之中,以坚毅无畏之态奋勇前行。起初,幸得好心人帮助下,她得以在一家服装连锁店任一名普通销售员。整整一年的时光,她锲而不舍地持续奋进,积极拓展客源。她用心揣摩顾客的喜好与需求,凭借真诚贴心的服务,赢得顾客的倾心与信赖。她还善于剖析销售数据,灵活调整销售策略,促使店铺业绩节节高升,最终荣升为店长。
而后,服装店老板目睹了她的出色表现,对其她赞不绝口。老板独具慧眼,成为了黎超音的伯乐,竭尽全力帮助她加盟服装连锁,为她的事业发展铺就了一条更为宽阔的通道。
店内装潢独具巧思,米白色的主色调晕染出柔和且典雅的氛围。墙壁上错落有致地张贴着复古的时尚画报,娓娓诉说着不同年代的经典服饰传奇。排列规整的衣架仿若纪律严明的威武之师。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挥洒下温馨的光芒,映照在光洁的木质地板上,令每一件服饰都散发着梦幻般的迷人。
戏曲元素在此仿若灵动仙子翩然起舞。收银台旁,一座精美的戏曲人偶矗立,水袖仿若在微风中轻拂。展示架边缘,细腻的戏曲脸谱图案时隐时现,那传神的神态仿佛在诉说着舞台传奇。天花板上,小巧的戏曲场景壁画令人如若置身戏曲仙境。这些元素的融入,为店铺注入鲜活的文化灵魂,让顾客选购服装时领略传统戏曲的魅力。
每日晨曦微露,城市尚在甜美的酣睡中,黎超音便已步履匆匆地踏入那弥漫着时尚气息的店铺。唯有她与内心的深沉思索在默默对话。她每天把服装生意、写作练笔和对越剧的情怀安排得恰到好处,事业爱好相得益彰,把生活变得栩栩如生。
清晨八点至十点,她凭借着极其敏锐的时尚洞察力,精心挑选着独具魅力的服饰。她轻柔地摩挲着每一块布料,用心感受其细腻的质地与独特的纹理,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与之相配的精妙设计款式。对于流行元素的捕捉,她更是精准到毫厘,无论是国际时装周上大放异彩的前沿风尚,还是隐匿于街头巷尾的小众潮流,都能被她巧妙且不着痕迹地融入自家的服装之中。
十点至十二点,她以如火的热情投身于销售领域,用真诚和专业悉心服务每一位顾客。她那敏锐的目光能够瞬间洞察顾客的潜在需求和隐秘喜好,只需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个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动作,她便能为顾客精准推荐出最契合其气质的服装。对于那些犹豫不决的顾客,她会不厌其烦地介绍每一款服装的独特魅力和优势所在,还会贴心地给出搭配建议,让顾客在她的店里不仅能购得心仪的衣物,更能收获一份由内而外的美丽与自信。
午后的阳光,慵懒而肆意地洒落在她的办公桌上,晕染出一层如梦如幻的暖金色泽。此刻,她会暂时搁下生意的繁忙,从十二点半至两点,全身心地扎进文学的奇幻天地。
两点过后,她再次投身服装生意的海洋,悉心处理客户服务与店铺管理等事务,一丝不苟,力保店铺的顺遂运营。她认真查看每一笔订单的处理进度,对于顾客的反馈意见,她仔细记录并及时安排改进措施。在与供应商的沟通中,她据理力争,为店铺争取到更优质的货源和更有利的合作条件。
在逐梦的漫漫征途之中,艰难险阻宛如阴霾,总是如影随形。有时,服装生意迎来旺季,她忙得焦头烂额,而写作的灵感又恰在深夜如泉涌般喷薄而出,致使她学习越剧的时间被大幅压缩,前行的步伐渐趋缓慢。但她从未有过半分的轻言放弃,而是迅速重新筹谋时间规划,将碎片化的时光充分利用起来。在拥挤不堪的车厢内,她戴着耳机聆听越剧的婉转音频,沉醉其间;在漫长的排队等候中,她在心中默默回味着唱腔的技巧,反复揣摩。
曾有那么一回,她在操练一个难度颇高的身段动作时,屡次尝试却始终无法臻至理想的境界。挫败之感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向她席卷而来,自我怀疑的阴霾沉沉地笼罩在心头,她不禁暗自揣度自己是否真的具备学习越剧的天赋灵根。然而,短暂的消沉过后,她迅速调整心态,为自己设定了阶段性的明晰目标。她虚心向经验丰富的票友求教,反复观摩专业演员的精彩演绎,逐帧剖析动作的关键要诀,终于成功跨越了这道艰难的关卡。
经过锲而不舍的不懈努力,黎超音的越剧水准日新月异、突飞猛进。她自信满满地登上越剧社团组织的小型演出舞台,一展绰约风姿。那婉转悠扬的唱腔,如黄鹂鸣于翠柳,悦耳倾心;那婀娜曼妙的身段,似弱柳摇曳于微风,楚楚动人。观众们如痴如醉,掌声雷动,仿若惊涛拍岸。
时光宛如白驹过隙,黎超音在服装生意领域取得了更为璀璨辉煌的成就,连锁店的规模不断拓展延伸;她的文学作品也陆续在知名刊物上刊载发表,收获了众多读者的倾心与喜爱。而在越剧的天地里,她更是声名远播,成为了备受瞩目的票友,恰似一颗璀璨绚烂的明珠,在梦想的舞台上绽放出熠熠夺目的光芒。
父亲老黎和继母在得知超音功成名就之后,满心愧疚地反思着过往的种种过错,怀着忐忑不安与无尽的悔意,战战兢兢地主动致电联系女儿,言辞恳切、满怀期待地盼望她归来。超音接到电话的刹那,内心犹如掀起了狂风巨浪,往昔所遭受的委屈和怨恨如汹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那些被冷漠对待的童年岁月、被无情忽视的温暖瞬间,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闪现。
然而,心底的善良与宽容终究战胜了一切,她毅然决定踏上归家的路途。当超音踏入家门,看到父母那满含期待与歉意的目光,心中顿时泛起层层涟漪。曾经那冷漠与苛刻的神情已被深深的懊悔和小心翼翼所取代。
超音默默坐在沙发上,思绪如乱麻般交织。她回忆起童年时独自在黑暗中哭泣的夜晚,想起那些被遗忘的生日,泪水在眼眶中不停打转。但看着父母如今逐渐苍老的面容和那充满祈求的眼神,她的心开始慢慢变软。
她在心里轻声说道:“这么多年的怨恨,真要一直压在心头吗?也许,选择原谅,也是给自己一条出路。”就在这时,收音机里悠悠传出茅威涛的一曲“浪迹天涯三长载……”那婉转悠扬的唱腔仿佛在诉说着超音的经历。这一去,又何止三长载,整整五年的风雨兼程。这五年间,遥想年少时,曾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不信人间有别离”。而后才幡然醒悟,秋月无边,红尘无岸,恰似这虚实相间的人生,归来时,既无风雨,亦无晴。
后院中,原本枯萎的兰花,却根未先死奇迹般复活,绽放出娇艳的花朵。苔花上的露珠晶莹剔透,愈发使得苔花翠绿欲滴,充满蓬勃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