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我们考察行程结束,天快黑的时候我们坐上回长沙的列车,从南到北,气温逐渐变冷。窗外华灯初上,光影流离一路远去,车厢内熙熙攘攘,过道里都沾满了人。我坐在窗户边,搂着自己,表情木然,努力的想记起一点事情,却一无所获。【我隐隐感到这场景无比的熟悉,我就像一条长长的铁轨,任这无数的列车从我身上来回碾过来碾过去。 】
因为是一起买的票,周围都是认识的同学。他们有的打着牌,有的低头玩着游戏,有的在打着哈哈聊着天,三五成群,极少的一两个同我一样,表情木然。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我不止一次的尝试在这样三五成群的场合里故作开朗的侃侃而谈,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或是不使自己向离群的燕子那样看起来不知所措,可后来发现都是牵强,那样只会另我会感到疲惫不堪,索性算了。于是我就像这样百无聊赖的坐着,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深夜将近,气氛转向安静的时候。伴随着逐渐清楚的车轮与轨道的咔嚓声,我开始把目光转向车窗内,自然还有着不急于睡觉的人,我就这样看着他们。
我有一个癖好,就是总喜欢盯着别人看,我非常痴迷于形形色色的人们脸上千差万别的表情,可是我很少与他们对视,我总是偷偷的,悄悄的注视着他们。这好像是一种病,一种见不得光容易被人耻笑的病。可每当看到那些微妙隐忍富于戏剧性的表情,一股莫名的像电流一样的生理快感便席卷我的全身,总能让我不能自拔。所以我自然是见识了不少人的表情,高兴的悲伤的诡异的隐忍的木然的甚至是充斥着谎言的。我时常在想,他们正在经历着什么呢,生活是有趣呢还是烦闷呢,这太好玩了。
我盯上了在我左前方的一位大叔,他正对着我,年纪看上去与我父亲不相上下。皮肤松弛黝黑,穿着一件明显大两号的保安制服,那制服又老又旧,上面仿佛覆盖了一层尘土,下身是一条暂新的黑色灯芯绒裤子,脚上一双平底球鞋,左边的鞋带散落在脚下,总体看上去灰蒙蒙的,十分自然。他没什么表情,车厢里偶尔有什么动静的时候,他就抬起头来看看,然后又重新舒展身体靠在椅子上。如果你也有坐黑夜长途列车去旅行的经历,碰巧你又十分难以入睡,你就会知道在深夜毫无生气的车厢里时间流逝的有多么缓慢。我就这样盯着他看,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走,他有时无意撇到旁边少年玩IPAD的时候也会搭一两句话,说他以前在工作的地方有些商贩搞促销做抽奖活动的奖品就是IPAD,大概就是一千块钱的样子吧,旁边的少年也不理他,继续自顾玩自己的。他也不尴尬,继续木然的坐在那里。
很明显面对黑乎乎的旅途,他毫无困意。又不知道干什么,也没什么事可干,就那样眼神空洞来来回回望来望去。有那么一刻,我十分的难受。
我突然就想到了我那为了生意而常年在外的父亲,我父亲一年四季守着那个批发袜子的小摊子,生意好的时候,东奔西走,进货送货开门关门。门庭冷落的时候就走到隔壁摊位角落里的凳子上坐着,手里拿着报纸,偶尔撇两眼,也不和别人说话,就那样眼神空洞的任时间流走。
我想到了有一回在学校宿舍的时候,我们几个人挖空心思的要找一点乐子,把一罐给打火机充气的汽油就那么在地上磕来嗑去,看着巨大的活蛇在地上升腾,伴随着噗嗤的声响,于是我们一个个茫然的脸上才挤出生硬笑容。
我突然就想到了我周围好多好多的人——他们表情里那种寂寞,那种空虚,那种百无聊奈的无可奈何,那种任时间在眼前流走却又不自知的理所当然。
我眼泪似乎都快出来了。
我操他妈的。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那位大叔早已下车,我使劲想却记不起他的样子了,我总是忘记别人的样子,只留下为他们贴上标签的表情,大概是我偷窥过太多的面孔所致。这一点我也不遗憾,没什么好遗憾的,生活还将要继续,这一站到了下一站接着开始。
总有正在忙着的人们。
反正我再也不想在一个人的时候,对着眼前的墙皮踢来踢去。
(一篇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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