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的手一直在颤抖,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外面寒雪未化,我浑身的冷汗却把内衣湿透。
老娘病了今天第二十九天,住了一周的“非人待遇”的重症监护室后,看着老娘被吊针扎得满是淤青的胳膊,看着老娘每每见到我时焦躁不安的眼神,看着老娘被护士呼来喝去不知所措的惊慌,看着过度医疗带给老娘的不是好转而是更加的虚弱,我怀着极度复杂的心情把老娘接至家中。
重度心力衰竭,肾衰,肺部积水,三样大病,压得老娘头都无力抬起,不想喝水,拒绝吃饭,除了迷睡,偶尔醒来,也是晨昏不分,说着糊里糊涂的胡话。我每日里心惊胆战,不敢离老娘左右。这些个难熬的时日,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担心”,就是把你的一颗鲜活的心放在别人的扁担上,任由挑担子的人随意晃动,上去下来,而你不得做主。
最欣喜看到老娘偶尔的清醒,睁着一双满是无邪的眼睛,这双眼睛,看遍了世间沧桑,现在已经回归童真,此时的这双眼睛看起来单纯善良,充满依恋和爱意,宛若婴孩。然而,照顾一个婴儿,日益看到的是他成长的希望,面对一位被病痛折磨的老人,你会感觉被席卷而来的浪潮般的绝望渐渐吞噬。而可怜的老娘,在自己全身无力痛不堪言的时候,却能一眼看到我穿得太单薄,提醒我快去加衣服,那一刻,我心里满溢着痛楚的幸福。这幸福的来源,是因为老娘仍在我的身边!
今天早上,熬好了红豆粥,娃娃菜切得细细的过水后凉拌,老娘略微吃了几口,我已经是万般庆幸,心里升腾起一种昂扬的希望,只要能够进食,老娘一定会缓过来的!
净屋洗手,菩萨前点燃一柱清香,心里默默祷告,“让老娘熬过这个冬天,让老娘看上明年的桃花吧!”
老娘每每大小便,我皆跪于床头等待,细心擦拭,温水洗净,抚摸着老娘日渐干痩,满是褶皱的身体,我的心痛楚不能言。病了一个月,老娘瘦了很多,我手触及之处,骨节清晰,蔫皮松肉,想起老娘年轻时的丰美,怎么能不让我难过!
中午炖好鲫鱼汤,放了几片香菇,鱼汤浓白,香气四溢,端至床头,扶老娘坐起,只是两口,老娘便厌恶的让我挪开,不愿再喝。一个劲询问我她身在何处,闹着要回老家。我竟一时泪起,大声说到,你不要管你在啥地方,只要赶紧好起来!我深知老娘心思,她总是嫌拖累我,不愿给我们带来麻烦,然而她何曾知道,只要她在世上一日,我能侍奉在她左右,我能叫一声“妈”,她能答应,我的心就不会发慌,就是实实在在的安稳!
下午四点多,打了两个鹌鹑蛋,熬了醪糟汤,凉温,扶老娘起来,还没有顾上喝一口,老娘突然发病,两眼翻白,气喘不上来,赶紧放下碗,放平老娘,扑娑胸口,看老娘慢慢缓过气来,这个过程,是对我心脏巨大的刺激,那个担扁担的人将我的心抛掷半空,又跌落在泥土中,随意的拾起,带着满心上的尘土扔在担中,而我却还要暗自庆幸,庆幸于他还给予我生的希望,没有让我的心坠入谷底。
捡起来的心好久不能复位,手心脚心皆是虚汗一层。
忐忑的静悄悄呆在老娘跟前,仔细观察她的任何一个细微的举动,听着老娘呼吸渐渐平稳,我跪于菩萨面前轻声祈祷,燃香的手,湿而颤抖,外面,寒雪未化,而我内衣已经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