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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南史》
太宗明皇帝讳彧,字休景,小字荣期,文帝第十一子也。元嘉十六年十月生。二十五年,封淮阳王,二十九年改封湘东王。孝武践阼,累迁镇军将军、雍州刺史。
时废帝左右直合将军宗越、谭金、童太一等是夜并外宿,佃夫、道儿因结寿寂之等,十一月二十九日,弑废帝于后堂。建安王休仁便称臣,奉引升西堂,登御坐。事出仓卒,上失履,跣,犹着乌纱帽,休仁呼主衣以白纱代之。未即位,凡衆事悉称令书。己未,司徒豫章王子尚、山阴公主并赐死,宗越、谭金、童太一伏诛。
司徒建安王休仁率衆军大破贼,斩僞尚书仆射袁顗,进讨江、郢、荆、湘、雍五州,平之。晋安王子勋、安陆王子绥、临海王子顼、邵陵王子元并赐死,同党皆伏诛。诸将帅封赏各有差。
帝好读书,爱文义,在藩时撰江左以来文章志,又续卫瓘所注论语二卷。及即大位,旧臣才学之士多蒙引进。末年好鬼神,多忌讳,言语文书有祸败凶丧疑似之言应回避者,犯即加戮。
军旅不息,府藏空虚,内外百官并断禄奉。在朝造官者皆市井佣贩之子。而又令小黄门于殿内埋钱以爲私藏。以蜜渍鱁鮧,一食数升,噉腊肉常至二百脔。奢费过度,每所造制,必爲正御三十,副御、次副又各三十。须一物,辄造九十枚。天下骚然,民不堪命。宋氏之业,自此衰矣。
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举兵反。庚寅,内外戒严,中领军刘勉、右卫将军萧道成前锋南讨,出屯新亭;征北将军张永屯白下;前南兖州刺史沈怀明戍石头;卫将军袁粲、中军将军褚彦回入卫殿省。壬辰,贼奄至,攻新亭垒,道成拒击,大破之。越骑校尉张苟儿斩休范,贼党杜黑蠡、丁文豪分军向朱雀航,刘勉拒贼,败绩,死之。右将军王道隆奔走,遇害。张永溃于白下,沈怀明自石头奔散。甲午,车骑典签茅恬开东府纳贼,贼入屯中堂,羽林监陈显达击,大破之。丙申,张苟儿等又破贼,进平东府城,枭禽群贼。丁酉,大赦,解严。荆州刺史沈攸之、南徐州刺史建平王景素、郢州刺史晋熙王燮、湘州刺史王僧虔、雍州刺史张兴世并举义兵赴建邺。
诛司徒左长史沈勃、散骑常侍杜幼文、游击将军孙超之、长水校尉杜叔文。七月戊子夜,帝遇弑于仁寿殿,时年十五。己丑,皇太后令贬帝爲苍梧郡王,葬丹阳秣陵县郊坛西。
孝武帝二十八子,明帝杀其十六,馀皆帝杀之。吴兴沈勃多宝货,往劫之,挥刀独前,左右未至,勃时居丧在庐,帝望见之,便投铤,不中;勃知不免,手搏帝耳,唾駡之曰:“汝罪踰桀、纣,屠戮无日!”遂见害,帝自脔割。
七月戊子,帝微行出北湖,单马先走,羽仪不及,左右张五儿马坠湖,帝怒,自驰骑刺马,屠割之。与左右作羌胡伎爲乐。又于蛮冈赌跳,因乘露车,无复卤簿,往青园尼寺。晚至新安寺偷狗,就昙度道人煮之饮酒。杨玉夫常得意,忽然见憎,遇辄切齿,曰:“明日当杀小子,取肝肺。”是夜七夕,令玉夫伺织女度,报己,因与内人穿针讫,大醉,卧于仁寿殿东阿毡幄中。帝出入无禁,王敬则先结玉夫、陈奉伯、杨万年等合二十五人,其夕玉夫候帝眠熟,至乙夜,与万年同入毡幄内,取千牛刀杀之。
荆州刺史沈攸之举兵,不从执政。丁卯,萧道成入守朝堂,侍中萧嶷镇东府。戊辰,中外纂严。壬申,司徒袁粲据石头,谋诛道成,不果,旋见覆灭。
夏四月壬申,进齐公萧道成爵爲王。壬午,安西将军武陵王赞薨。辛卯,帝禅位于齐。壬辰,逊于东邸。是日,王敬则以兵陈于殿庭,帝犹居内,闻之,逃于佛盖下。太后惧,自帅阉竖索,扶幸板舆。黄门或促之,帝怒,抽刀投之,中项而殒。帝既出,宫人行哭,俱迁。备羽仪,乘画轮车,出东掖门。封帝爲汝阴王,居丹徒宫,齐兵卫之。建元元年五月己未,帝闻外有驰马者,惧乱作;监人杀王而以疾赴,齐人德之,赏之以邑。六月乙酉,葬于遂宁陵,諡曰顺帝。宋之王侯无少长皆幽死矣。
文帝负扆南面,实有人君之美,经国之义虽弘,而隆家之道不足。彭城照不窥古,本无卓尔之资,徒见昆弟之义深,未识君臣之礼异。以此家情,行之国道,主忌而犹犯,恩离而未悟。致以陵逼之愆,遂成灭亲之祸。开端树隙,垂之后人。明帝因猜忍之情,据已行之典,翦落洪枝,愿不待虑。既而本根莫庇,幼主孤立,下无磐石之托,上有累卵之危。方复藏玺怀绂,鱼服忘反,危冠短制,匹马孤征,以至覆亡,理固然矣。神器以势弱倾移,灵命随乐推回改。斯盖履霜有渐,夫岂一夕,何止区区汝阴揖让而已。
齐太祖高皇帝讳道成,字绍伯,小字斗将,姓萧氏。其先本居东海兰陵县中都乡中都里,晋元康元年,惠帝分东海郡爲兰陵,故复爲兰陵郡人。中朝丧乱,皇高祖淮阴令整,字公齐,过江居晋陵武进县之东城里,寓居江左者,皆侨置本土,加以“南”名,更爲南兰陵人也。
宋明帝即位,爲右军将军。时四方叛,会稽太守寻阳王子房及在东诸郡皆起兵。明帝加帝辅国将军,东讨。至晋陵,一日破贼十二垒,分军定诸县。及徐州刺史薛安都据彭城归魏,遣从子索儿攻淮阴,又征帝讨破之,索儿走锺离,帝追至黯黮而还。除骁骑将军,封西阳县侯,迁巴陵王卫军司马,随镇会稽。
泰始七年,征还都,部下劝勿就征。帝曰:“主上自诛诸弟,爲太子幼弱,作万岁后计,何关他族。惟应速发,事缓当见疑。今骨肉相害,自非灵长之运,祸难将兴,方与卿等戮力耳。”至,拜散骑常侍、太子左卫率。明帝崩,遗诏爲右卫将军,领卫尉,加兵五百人,与尚书令袁粲、护军褚彦回、领军刘勉共掌机事。寻解卫尉,加侍中,领石头戍军事。
时休范典签许公与诈称休范在新亭,士庶惶惑,诣垒期赴休范,投名者千数,及至,乃是帝。随得辄烧之。登城北谓曰:“刘休范父子先昨皆已死,戮尸在南冈下,身是萧平南,诸君善见观。汝等名皆已焚除,勿惧也。”
皇室多难,衅起戚藩,建平失图,兴兵内侮,公指授六师,义形于色,役未踰旬,朱方宁晏,此又公之功也。苍梧肆虐,诸夏糜沸,淫刑以逞,谁则无辜,黔首相悲,朝不谋夕,高祖之业已沦,文、明之轨谁嗣。
建元四年三月壬戌,高帝崩,是日,皇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征镇州郡令长、军屯营部,各行丧三日,不得擅离任。都邑城守,防备幢队,一不得还。
齐高帝基命之初,武功潜用,泰始开运,大拯时艰。及苍梧暴虐,衅结朝野,而百姓懔懔,命县朝夕。权道既行,兼济天下。元功振主,利器难以假人,群方戮力,实怀尺寸之望,岂惟天厌水行,固已人希木德,归功与能,事极乎此。武帝云雷伊始,功参佐命,虽爲继体,事实艰难。御衮垂旒,深存政典,文武授任,不革旧章,明罚厚恩,皆由己出。外表无尘,内朝多豫,机事平理,职贡有恒,府藏内充,人鲜劳役。宫室苑圃,未足以伤财,安乐延年,衆庶所同幸,亦有齐之良主也。据齐、梁纪录,并云出自萧何,又编御史大夫望之以爲先祖之次。案何及望之于汉俱爲勋德,而望之本传不有此陈,齐典所书,便乖实录。近秘书监顔师古博考经籍,注解汉书,已正其非,今随而改削云。
帝少美容止,好隶书,武帝特所锺爱,敕皇孙手书不得妄出以贵之。进退音吐,甚有令誉。生而爲竟陵文宣王所摄养,常在袁妃间。竟陵王移住西州,帝亦随住焉。性甚辩慧,哀乐过人。接对宾客,皆款曲周至。矫情饰诈,阴怀鄙慝。与左右无赖群小二十许人共衣食,同卧起。妃何氏择其中美貌者,皆与交欢。密就富市人求钱,无敢不与。及竟陵王移西邸,帝独住西州,每夜辄开后堂合,与诸不逞小人,至诸营署中淫宴。凡诸小人,并逆加爵位,皆疏官名号于黄纸,使各囊盛以带之,许南面之日,即便施行。又别作钥鈎,兼善效人书,每私出还,辄扃钥,封题如故,故人无知者。师史仁祖、侍书胡天翼闻之,相与谋曰:“若言之二宫,则其事未易,若于营署爲异人所殴打,及犬物所伤,岂直罪止一身,亦当尽室及祸。年各已七十,馀生宁足吝邪。”数日中,二人相系自杀,二宫不知也。
文惠太子自疾及薨,帝侍疾及居丧,哀容号毁,旁人见者,莫不呜咽。裁还私室,即欢笑酣饮,备食甘滋。葬毕,立爲皇太孙。
及武帝梓宫下渚,帝于端门内奉辞,轀輬车未出端门,便称疾还内。裁入合,即于内奏胡伎,鞞铎之声,震响内外。时司空王敬则问新除射声校尉萧坦之曰:“便如此,不当匆匆邪?”坦之曰:“此政是内人哭响彻耳。”自山陵之后,便于合内乘内人车问讯,往皇后所生母宋氏间,因微服游走市里。
武帝聚钱上库五亿万,斋库亦出三亿万,金银布帛不可称计。即位未期岁,所用已过半,皆赐与诸不逞群小。取诸宝器以相击剖破碎之,以爲笑乐。及至废黜,府库悉空。
冬十月丁酉,加宣城公鸾黄钺,进授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大将军、扬州牧,加殊礼,进爵爲王。戊戌,诛新除中军将军桂阳王铄、抚军将军衡阳王钧、侍中秘书监江夏王锋、镇军将军建安王子真、左将军巴陵王子伦。是时宣城王鸾辅政,帝起居皆谘而后行。思食蒸鱼菜,太官令答无录公命,竟不与。辛亥,皇太后令废帝爲海陵王,使宣城王入纂皇统。建武元年,诏海陵王依汉东海王强故事,给虎贲、旄头、画轮车,设锺簴宫县。十一月,称王有疾,数遣御师往视,乃殒之。给温明秘器,敛以衮冕之服,大鸿胪监护丧事。葬给轀輬车,九旒大辂,黄屋左纛,前后部羽葆、鼓吹,挽歌二部,依东海王强故事,諡曰恭。
帝明审有吏才,持法无所借。制御亲幸,臣下肃清。驱使寒人,不得用四幅伞。大存俭约,罢武帝所起新林苑,以地还百姓。废文惠太子所起东田,斥卖之。永明中,舆辇舟乘,悉剔取金银,还主衣库,以牙角代之。尝用皁荚,讫,授馀泺与左右,曰:“此犹堪明日用。”太官进御食,有裹蒸,帝十字画之,曰:“可四片破之,馀充晚食。”而武帝掖庭中宫殿服御,一无所改。其俭约如此。
帝在东宫,便好弄,不喜书学,明帝亦不以爲非,但勖以家人之行,令太子求一日再入朝,发诏不许,使三日一朝。在宫尝夜捕鼠达旦,以爲笑乐。明帝临崩,属后事,以隆昌爲戒,曰:“作事不可在人后。”故委任群小,诛诸宰臣,无不如意。性讷涩少言,不与朝士接。欲速葬,恶灵在太极殿,徐孝嗣固争,得踰月。
又凿金爲莲华以帖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华也。”涂壁皆以麝香,锦幔珠帘,穷极绮丽。絷役工匠,自夜达晓,犹不副速,乃剔取诸寺佛刹殿藻井、仙人、骑兽以充足之。武帝兴光楼上施青漆,世人谓之“青楼”,帝曰:“武帝不巧,何不纯用琉璃。”潘氏服御,极选珍宝,主衣库旧物,不复周用,贵市人间金银宝物,价皆数倍,虎珀钏一只,直百七十万。都下酒租,皆折输金,以供杂用。
明帝越自支庶,任当负荷,乘机而作,大致歼夷,流涕行诛,非云义举,事苟非安,能无内愧。既而自树本枝,根胤孤弱,贻厥所授,属在凶愚,用覆宗祊,亦其理也。夫名以行义,往贤垂范,备而之禅,术士诫之,东昏以“卷”名,“藏”以终之,其兆先征,盖亦天所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