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先生
韩裕平
他是谁?
一个人,一把空荡荡的椅子,一个鼓鼓囊囊的盒子,一双半睁半闭的眼。眼,要么是青光眼,要么是个摆设,要么,就是两个黑窟窿,露出两点鱼肚白。
他到底是谁?
一身布衣衫,看起来老旧,但还算干净,一双足球鞋,看起来和那人一样历经沧桑。
他究竟是谁?
下雨天他在那里,天晴朗他在那里,刮风天他坚守在那里,大雪天他依然盘踞在那里。那块地方,就像是他的一样了,他在那儿落脚了,双脚就像老树根,牢牢抓住了那块地方。他靠一张嘴皮子挣钱,吃饭,盘算,靠满嘴的神神叨叨,借以维持他在城里的生计。
没错,他就是那个算命先生。
每次从步行街走过,总要看到那个老人,眯着眼坐在那里,怀里抱着挣钱的家伙。那是个装着卡片的铁盒子,普普通通的铁皮盒子,还不是不锈钢的,看起来又破又旧,而且似乎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
人们急匆匆地从他面前走过,是刮过的一阵阵风,是涨潮的一波波海浪,更是飞过的一只只鸟,少有停留,更少有人意识到他的存在。当然,偶尔,也有例外,会有几个人瞅他一眼,满脸不屑和冷漠,偶尔,也会有一两个衣着光鲜艳丽的男子女子,恭恭敬敬坐在他面前的小凳子上,听他口若悬河神乎其神地说点什么。
算命先生,算命先生,他给人算了一生一世的命,能算到自己的命么?婚姻,前程,富贵,贫穷,官运,财运,他能算到么?就像杀猪的屠夫,据说是不能杀自己家猪的,究竟为什么,不太知道。就像做棺材的木匠,据说也是不能给自家做棺材的,这又是何道理,不甚明了。就像剃头师傅,手艺再高明,也不能给自己剃头,这个我们想想,不消细说,因为他就是有通天本领,也奈何不得自己的脑袋瓜,双手够不着呀。那么,那个算命先生,按照自己的行业规矩,看来也是不能给自己算命的,要不然,完全可以给自己算一卦呢,如果命运可算,知前知后,他大可以另找一条路过日子,笑看夕阳晚霞了,不是么?
忽而皱眉,我的想法是不是太残酷了,甚至有点儿残忍了。如果人人都像我一样,不相信命运,尤其是不相信算命,绝不会把自己的命运拱手让给一个算命先生来掐算,占卦,操纵,那他还有生意么?那他还有饭碗么?那他岂不是要饿死街头了?或许,那些前去算命的人,不过是看他可怜,怀揣一份小小的善意心意,才去光顾他的小生意吧,坐在那儿听他摇头晃脑叽叽咕咕说一番,也是顾及他的脸面吧。
说来,那算命先生也是个倔强的人,你若给他几块钱,那他是万万不会接受的,无功不受禄,你那是施舍,而他呢,也是靠自己的劳动吃饭,而不是乞讨。又或许,那些前去算命的人,只不过是心里怀着一份美好的愿望罢了,需要找个人见证见证,算命先生正好是个不错的人选。也正是如此呢,所以一般地,那先生通常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掐指,然后说些吉祥话吉利话好话,来讨得顾客的欢心,那客人喜笑开颜了,那自然慷慨大方了,少则几十,多则几百,就是囊中羞涩的,也会出手大方了,好像自己已经身价百万,是个铁骨铮铮响当当的款爷了。
驻足停留,只怕是出于好奇心吧。也就是小时候,我算过一回命,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我知道,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命已经注定了,关键问题是运作,不是吗?命运,命运,命已经注定了,关键是运筹了。尽管我不算命,但我还是为那个算命先生祈祷,祈祷他健康平安,生意小红火,至少要能维持生计。在那熙熙攘攘的街角,天长日久,他也是一道别样的风景,难道不是吗?某一天,如果他悄然离去,原来那个地方空荡荡的,就像荒野中的一个空屋子,只怕我们还不习惯,怅然若失呢。
谁在给谁算命,谁在为谁掐命?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