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您寻出家传的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张爱玲笔下的传奇爱情故事。您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
第一炉香:《白玫瑰与红玫瑰》
嫌之,红玫瑰是墙上的蚊子血,白玫瑰是衣服上的饭粘子;
爱之,红玫瑰是心口的朱砂痣,白玫瑰是“床前明月光”。
失去的是永远是最好的。
故事的主人公振保,初恋是在国外求学期间认识的,叫玫瑰,是个混血儿,分手的表面原因是他要回国,主要原因是玫瑰学的是国外的做派,太开放,对谁都开放,不适合做妻子。
然而振保最为得意的就是和玫瑰那段感情的纯洁,而且他把后来的每一个女人都比作玫瑰。
振保家境贫寒,靠自己一路奋斗成了富一代,对于自己的前途与羽毛十分珍惜;红玫瑰娇蕊则靠着自己的青春靓丽与交际手腕嫁给了富豪,尚觉得游刃有余,没玩够。
振保好不容易突破内心的道德障碍,和这位朋友的妻子好上了,待娇蕊真心喜欢上振保,主动告诉丈夫一切,商议离婚之后,振保却抛弃了她。情妇哪能做妻子?
后来振保终于娶到了满意的妻子白玫瑰,有身份有地位,人优雅恬淡,拿得出手,人人都夸赞他的这位妻子,人人又都不喜欢她。能做妻子的却不讨人喜欢!
有一次,振保和娇蕊重逢。娇蕊重新嫁人后,年纪大了,胖了,还带着个孩子,艳丽的打扮也变成了俗气。
振保原以为,两个人中,哭的应该是被抛弃的娇蕊,不料哭泣的是他自己。娇蕊经历挫折之后,重新为爱出发了;而他,金钱,地位,身份,贤妻,看似能得到的都得到了,如今心里却只能靠米饭来填补空虚,这时他连娇蕊的俗气(烟火气)都嫉妒。
第二炉香:《倾城之恋》
你的特长是低头;有的人善于说话,有的人善于管家,你是善于低头的。
经历生死,方得始终。
花花公子范柳原想找一个可以与他精神恋爱的人,离了婚遭娘家人嫌弃的白流苏则迫切地想找一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范柳原看上了白流苏,却只想让白流苏做情人,不肯娶她。
白流苏本来是可以靠自己的,然而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就意味着降低了身份阶层。所以白流苏不得不屈服,做了范柳原的情人。
直到战争爆发,二人亲历了生死,范柳原终于愿意娶她,才算换来了圆满结局。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占领香港,张爱玲那时在香港读书,亲历了太平洋战争,体验到了生命的无常与危急关头的人性,对她后来的创作影响颇深。回到上海后,于1943年开始发表小说。
战争成全了原本各怀鬼胎的二人,《倾城之恋》是张爱玲笔下少有的喜剧结尾。但是这个结局并不令人信服,因为战争冲散了许许多多的人,战争永远只涉及生离死别,从不给人珍惜彼此的机会。
第三炉香:《金锁记》
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
曹七巧:爱情与面包,我选面包。
曹七巧是麻油铺子里的麻油西施,然而与上流社会的姜家相比,这是社会底层出身。姜家有个得了骨痨的残废儿子,娶不到门当户对的媳妇,适逢七巧的哥哥贪钱,七巧便嫁(卖)给了姜家的残废儿子。
此后,七巧除了照顾终日躺在床上的残废丈夫,一心为自己将来能分到的财产做打算。
七巧在姜家老太太去世之后,把财产踏踏实实拿在了手里,丈夫也已经去世了,原本是自由的了,却反被金钱锁得更加牢固。
在钱还不在手上之时,丈夫也还在世,七巧可以豁出去了一般,向小叔子季泽大胆表白;
然而在钱到了手上之后,面对上前示好的季泽,却暗暗分析他是不是为了她的钱而来,在证明季泽果然是为了钱讨好她之后,便撕破了脸。
他不是个好人,她又不是不知道。
她要他,就得装糊涂,就得容忍他的坏。
她为什么要戳穿他?
人生在世,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
归根究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七巧经此一事,变得更加疯狂,眼里只有钱和别人想要她的钱。
第四炉香:《沉香屑第一炉香》
葛薇龙:我爱你,跟你有什么关系。
薇龙说的这句话并不罗曼蒂克,甚至还搭上了自己的一辈子。所爱所嫁之人乔琪乔,是个混血儿,混血儿在当时香港的阶级背景下不受待见,带着“丫头气”;乔琪乔在家里,是十几个儿子中的一个,还得不到父亲的喜欢,分不到家产,但偏偏喜欢享福,还招女人喜欢。
薇龙的姑母培养出来的几个得力的交际花,睇睇,睨儿,包括薇龙,全部都喜欢乔琪乔,虽然都知道乔琪乔没什么好前途。
姑母原来只是想通过睇睇去勾引乔琪乔,把他变成金主,不料赔了夫人又折兵,为了扳回这一局,让薇龙嫁给了乔琪乔。
乔琪乔不爱薇龙:总有一天,你不得不承认我是多么可鄙的一个人。那时候,你也要懊悔你为我牺牲了这许多!
薇龙说:我爱你,关你什么事?千怪万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薇龙原是个上进的女孩,在家道中落的时候,为了能继续完成学业,便去求给有钱人做姨太太的姑母。
薇龙最初立志出淤泥而不染,但是她看上的男人,无奈都是姑母的目标金主。
姑母为了劝薇龙做交际花,教她驭人之术:喜欢一个人你得征服他,然后把他抛弃了才叫本事;你得把爱匀给其他男人......
姑母为了劝乔琪乔娶薇龙,为他着想道:等上七八年,薇龙不能赚钱养家了,你可以跟她离婚;离婚只要对方有奸情就行,这薇龙的奸情不是很容易抓吗?
薇龙最后彻底沦为棋子,专门给姑母赚钱,物色新的交际花,以及养着所爱之人。
沦为弃子,是棋子注定的结局。
第五炉香:《茉莉香片》
她不是笼子里的鸟,打开笼子可以飞走;她是绣在屏风上的鸟,年深月久,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死在屏风上。
错过便是错过,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冯碧落与言子夜的错过,不是她与他人结婚后还念念不忘致使香消玉损,而是充分体现在他们的后代身上。
二十年前,传庆的母亲冯碧落和丹朱的父亲言子夜有意。但是门不当户不对,碧落家看不上出身仕途的言子夜。
相爱的人往往爱闹意见,
反而是莫不相干的人能够互相容忍。
适逢言子夜年轻气盛,不甘家族受辱;而碧落因为年龄小,只能以家族为重,二人生生错过。
二十年后,两人各自的孩子,丹朱和传庆成了同学和朋友。
传庆的父亲因为知道碧落不爱自己,便将怒火发泄在了孩子传庆身上,加上继母的挑拨,传庆总是被二人辱骂,身处水火。相反,丹朱则特别快乐,讨人喜欢,人缘也好。
传庆看着丹朱,心里想的是如果他是言子夜的孩子,只会比丹朱更优秀更完美。
传庆看着老师言子夜,心里想的是这要是我的父亲就好了,甚至母亲都不用嫁给他,只要是他的孩子就好了。
“言子夜夫人的孩子,看着冯碧落的孩子出丑。”传庆因为在课堂上分心被言子夜批评,在他心里,总是把自己不满的现状与丹朱的快乐家庭作比较,总是幻想着如果自己是言子夜的孩子,就没有丹朱的份。
传庆甚至还以母亲的视角、遗留的感情看言子夜,倾慕他,欣赏他。
大部分的男子的美,
是要到三十岁以后方才更为显著,
言子夜就是一个例子。
他疯狂的嫉妒丹朱,还希望能报复她,但是马上又被更强烈地对爱的渴望打倒了。
传庆希望能通过和丹朱结婚,来得到言子夜这个父亲,进入到这个他羡慕的家庭。
对于我,你不单是一个爱人,
你是一个创造者,一个父亲,母亲,
一个新的环境,新的天地。
你是过去与未来。你是神。
张爱玲将亡人冯碧落道不尽的遗憾,借传庆的口说了出来:
如果我能和你在一起,也许就不会那么痛苦,在我的孩子只有四岁时便抛下他早早去世;
如果我们能共同孕育一个孩子,那孩子也是爱情的结晶,不会经受这么多怨恨;
如果能和你组建你如今这般幸福的家庭,那我肯定是要不顾家族跟你在一起的。
遗憾延伸到了下一代,才知道错过所造成的伤害有多深。
但比这更令人伤感的是,女人经不起错过,男人却可以。请看碧落和子夜,一个香消玉损,一个事业有成;请看碧落的孩子和子夜的孩子,一个孤僻心理扭曲,一个快乐讨人喜欢。
他是见多识广的男子,一生的恋爱并不止这一次,而碧落只爱过他一个人……
从前的女人,一点点小事便放在心上辗转,辗转,辗转思想着,在黄昏的窗前,在雨夜,在惨淡的黎明。
第六炉香:《半生缘》
当你发现你最喜欢的人也会离开你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最讨厌的人也不是那么讨厌。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会永远等着你。(这是谎话吧?)
我们回不去了。(这也是谎话吧?)
张爱玲笔下没有单纯的爱情,每个人想和另一人在一起,必是有凌驾于爱情至上的现实条件和硬性理由。顾曼桢与沈世钧却不同,他们是完全的自由恋爱。
而二人被拆散,原因也很简单,姐姐顾曼璐还是旧式的思想,为了留住丈夫的心,”肥水不流外人田“,打起了自己妹妹的主意,一手策划了丈夫强奸妹妹一事,自己怀不上孩子就让妹妹怀上。
《半生缘》是张爱玲后期的作品,为了融入新社会(五四之后),迎合大众口味,此时的作品相较以前,没有了对人性的深切思索,是完全以悬念和巧合吸引读者的一部小说。
反观此前的小说,每个人的悲剧都是源于自身的弱点,而顾曼桢与沈世钧却是完全由外力拆散的。
第七炉香:《色·戒》
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推我入地狱的人,也曾带我上天堂。
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
她爱他。他是汉奸。
她救他。他赐她死。
《色·戒》是张爱玲晚期的作品,王佳芝与易先生的爱情令人无比震撼:两人的身份,相遇的时代,相爱的时机,几乎是石头缝隙里开出的花,又被他们自己生生掐死。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先是为了自由,王佳芝放弃了爱情,后来为了爱情,她却放弃了生命。
比生命更重要的是爱情,比爱情更重要的是自由。
写下了这许多的爱情,张爱玲本人的爱情经历却让人为其扼腕不甘。
张爱玲1920年出生于上海租界,祖父是清朝大臣张佩纶,祖母是李鸿章之女,母亲是“五四”新女性,在张爱玲不到四岁时,母亲因为无法容忍丈夫抽鸦片、讨姨太太的生活而离家,远赴欧洲留学。
封建旧式大家庭的出身使得张爱玲对于这种生活有了深切的体验,母亲的缺席使得张爱玲孤僻,父亲纷扰的人事使得张爱玲敏感。
张爱玲很喜欢中国旧式小说,八岁就开始读《红楼梦》《聊斋志异》《西游记》,小报上鸳鸯蝴蝶派的小说也是必看;张爱玲也读过上海圣玛利亚女校,学了西洋文化。
这一切,成就了后来的张爱玲。
1943年是张爱玲创作的巅峰时期,并迅速成名,《白玫瑰与红玫瑰》《倾城之恋》《金锁记》等著作都是这个时期的作品。
胡兰成也是慕名而来。张爱玲是一个孤傲的女子,却对胡兰成说,见了他低到了尘埃里。
1944年,二人结婚。婚帖上写的是:胡兰成与张爱玲签订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1945年一月,胡兰成便与护士小周相恋。在结婚的头两年,胡兰成就已出轨包括小周与范秀美在内的多人。最后这段婚姻只维持了四年。离婚后,张爱玲仍给身边不缺女人的胡兰成寄钱。
1945年8月到1947年4月,处于创作高峰期的张爱玲没有发表过任何作品。张爱玲创作的巅峰时期是她的起点——1943年。
张爱玲曾写就《小团圆》讲自己的故事;胡兰成也曾写下《今生今世》,与他有瓜葛的,在册的就有八个女人。
注:胡兰成曾做过汪伪政府的高级官员,用一杆笔为汪精卫发言,是著名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