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冰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池霖站在一旁冷漠的看着那个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年轻人。
一个热心的女孩打着伞走上前蹲了下去，她用纸巾擦了擦年轻男子脸上的血迹，快速拨打了急救电话。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在一片嘈杂中，那个年轻人被送往了医院。
池霖站在不远处的商店门口，从兜里掏出一根烟使劲吸了一口，随即转身离开了现场。
现实的残酷早就扭曲了他的心智，他选择用冷眼看待这个世界。
01
“呲溜，呲溜。”池霖大口吃着红烧牛肉面，热气扑面而来，让他感觉到久违的温暖。他喝完最后一口汤，舒服地打了一个饱嗝。
好久没有好好吃顿饭了。池霖摸了一把肚子顺势躺在了脏乱的床上。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厨房吱呀的窗户被大风刮开。
冷风像来回游荡的精灵在房间里穿梭，池霖面无表情地起身披了件外套慢悠悠地关掉窗户。
他突然瞟见水龙头已经被冻住有些变形。从楼上漏下来的水聚集在墙角也早已结成冰。
他关上厨房的门，缩了缩手躲在被窝里，枕边放着的一摞手稿掉到了地上。
池霖随手捡起几页，标题上用黑笔划上的大红叉十分刺眼。
想起这两年来不断地被退稿，池霖的作家梦算是进了一半的坟墓。
“砰砰砰！”门突然响了。池霖看了一眼残破不堪的门，冒着门随时被拆下来的危险上前从猫眼看出去。
房东？她来干什么？每次她来定没有好事。
池霖重新躺回床上，用被子捂着脸，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02
第二天一大早，池霖又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池霖戴上帽子口罩，睁开朦胧的睡眼打开了门。
“起来啦！小池。”站在池霖眼前的是个从未见过的姑娘。
“你是？”池霖一把将口罩扯下，身子有些僵硬地挺直了一下。
“我是崔真花的女儿。她今天有事，所以让我来找你。”女孩吸了吸鼻子，冻得通红的小脸十分可爱。
“来催房租的吧。横竖两个字--没有。”池霖太懂这个崔大姐的伎俩了，双手交叉在胸前很有气势。
“能不能进去说，我快被冻僵了。”女孩显然没被池霖的气势吓到，一把将他推到房间里。
池霖被一把推到床上，摔个四仰八叉。女孩没忍住笑出了声，她瞅了瞅门外，神秘地关上了门。
“别整这些神叨叨的，有事快说。”池霖从床上坐起来，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
“你前几天是不是帮我妈买了个彩票啊？”女孩一屁股坐在床上，吓得池霖往后移了一大步。
“对呀，我顺道帮她买的。这不是免了我一周的水电费嘛！”池霖把帽子取下，捋了捋头发，满手的油。
“那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妈中奖了，奖金十万块。”女孩朝着池霖挤了挤眼睛，满心欢喜。
“我手气这么好。”池霖不可思议的望了望满是油的手，惊讶地摇摇头。
“本来今天是催房租的日子，但我妈决定免你半年房租。”女孩站起身，准备离开。
“才半年，我可是帮她赚了十万呢！”池霖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女孩看了一眼浅色袖子上沾染了油渍，一把打开他的手。
“我回去在和她商量一下。”女孩打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03
池霖心情大好，他跑到理发店清洗了头发，还将自己的齐肩长发剪成了寸头。
这两年来，池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倒霉蛋。没赶上公交，地铁卡失灵是常事，好不容易请朋友下馆子吃顿火锅，还停电。
今日天气有些阴沉，温度也很低，但是池霖却很开心。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不用为房租发愁，他竟在大街上原地转了三个圈。
池霖是北漂。三年前从家乡辞职只身来到北京。之前是公务员的他看到大千世界的美好，用满腔的热血发誓一定要闯出个名堂。
朋友和他一起创业，建立了新的媒体公司，由于缺乏统筹大局的经验和能力，与他们同类型的公司太多，才一年时间公司就面临倒闭了。
朋友拿着仅剩的钱一句话也没有就回了老家，只剩下池霖留在这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里独自颓废。
这两年池霖做起了自由职业。白天给各大自媒体、公司投稿，晚上到家附近的酒吧打工。
池霖从小就有个作家梦。当他看到三毛背着行囊在撒哈拉沙漠中自由行走时，池霖小小的内心激荡出从未有过的激动。
从那时起，他经常在晚上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写。有一次被母亲撞见，不由分说就将笔记本撕掉，池霖默默在被窝里哭了一夜。
在父母的反对下，学生时期的池霖不再写了。
上了大学后，池霖迷上了游戏。而且是深陷其中。他和舍友经常通宵战斗，原本瘦弱的身子被熬垮了。
年级主任找他谈话，期末考试要再挂科就不发毕业证，这时他才回过神来，但离毕业还有一学期了。
04
毕业证勉强发了下来，池霖执意要留在省城。
家乡小城的父母一张车票就把他扽回了家。在父母的劝导下，池霖考上了公务员。
五年的工作中，领导的专横和周围同事的麻木不仁让池霖感觉到特别压抑。
有一天池霖终于不再忍耐顶撞了自己的领导，他拿起自己的外套出了办公室，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天晚上，池霖在离家不远的山顶坐了一夜，他决定辞职重拾自己的写作梦。
从小都是乖乖仔的池霖在而立之年即将来临之际选择不在温室里躲避，而是去暴风雨中野蛮生长。
去北京的当天早上，喜欢他多年的一个异性朋友送他。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抱了抱他，眼眶湿润地潇洒离开。
因为她知道有些人是不甘平凡的，那就让他去发光吧。
“叮叮叮！”电话突然响起，池霖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霖霖，身体和工作都挺好吧。”父亲在电话那头小心翼翼地问着。
“挺好的，领导同事对我都挺好的。”池霖心虚地手在空中乱画着，生怕被家人觉察到他的异常。
“那就好，你妈对你当年的不辞而别已经不再生气了，你抽时间回来看看她啊！”父亲突然挂断电话。池霖知道是母亲过来了。
05
“嘀嘀！”一封重要的邮件赫然显示在手机屏上。
池霖做了一个深呼吸后，打开邮件后眼神游离。
“又被拒绝了，非常好！”这已经是池霖投稿几十次的又一次失败。他已经学会自嘲了。
“立意不够深刻，文笔不够细腻。”这样笼统的评语让池霖已经见怪不怪。
他关掉手机跑到超市里买了一堆新的生活用品和零食，将自己的房间打扫了一番。
门口堆了很多空酒瓶，还有各种外卖的盒子和发霉的物件。
收拾一新的房间让池霖灰暗的心敞亮了很多。
时间差不多了，池霖赶紧吃了一个面包赶往酒吧打工。
今晚酒吧做活动，来的人是平时的两倍。池霖不停的往返于卡座和吧台，背后被汗水全部浸湿。
“您好。您的酒！”池霖手忙脚乱地将一瓶外国红酒放在一个略显冷清的卡座，转身要走。
“别急啊，大哥。我要的是鸡尾酒，你是不是搞错了啊。”卡座上的美女望了一眼桌子，急切地呼喊池霖。
“您别着急，我再给您核对一下。”池霖说着拿起桌子旁的点单，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外国红酒。
06
“小池，是你啊。”女子凑近看了一眼池霖，眼里充满了惊喜。
“你是？”池霖脑子里反复搜寻着女子的的名字和形象。但是并没有匹配。
“我是崔真花的女儿啊。早上不是才见了嘛，你是鱼变的哦！”女子撩了撩头发，露出诱惑的微笑。
“穿这么性感。我还真没认出来！”池霖用最快的速度将她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和早上清纯的样子宛如两人。
外套被扔在一旁，内搭是透视蕾丝裙。里面的内衣若隐若现，丰满的胸部很是抢眼。
“你一个人？”池霖看了一眼她眼角扬到天上去的眼线心里满是好奇。
“我在等同事，他们一会儿就来了。”女子重新抹了抹唇彩，娇艳欲滴。
“您点的就是红酒，应该是您记错了。”池霖将单子放在女子眼前。一股清新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和她的打扮格格不入。
“那就放那吧。”女子看了一眼单子，赶紧接了一下电话。
池霖很有眼色的退场。忙了好一阵，他坐在吧台后面。开了一小罐啤酒喝起来。
他真心觉得女人是神奇的物种，明明早上还是个可爱的小萌犬，晚上就变身成性感小野猫了。
还没喝完，池霖就被领班叫去送酒。经过刚才女子的卡座他偷瞄了一眼，一个男子正和她亲密交谈着什么。
女子明显表情尴尬，但是还是微笑着配合。突然池霖与女子眼神相对，女子眼里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惆怅。
07
酒吧的人越来越多，池霖的体力也逐渐见底。他依靠在卫生间门口用自己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
“诶，你没事儿吧。”池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心里还是很在意的。
“是你啊。那群男人太坏了，我能不知道他们的用意。”刚才卡座里的女子洗了洗手，脸色略显惨白。
“那你就别和他们喝了吧，女孩子喝多了危险。”池霖望着镜中的女子，惊艳中带着一丝疲惫。
“哎，不喝酒合同签不了啊。哼哼！”女子看了一眼池霖，那一声冷笑有些渗人。
看着女子走远的背影，池霖心里有些心疼，他一路小跑到她面前拉着她跑出了酒吧。
“你干什么？疯了吧。”女子放开她的手，扇了他一巴掌。
女子的手包落在了地上，从里面掉出一张名片：景羽琪，××传媒影视公司，编剧。
女子捡起包赶紧跑回酒吧，只剩池霖独自踌躇在寒冷的冬夜。他捡起景羽琪遗落的口红放入口袋陷入了沉思。
他反复看了这张名片，想到自己被退回无数次的稿子，也回想到羽琪难受的样子，觉得靠文字赚钱这一行太难了。
凌晨回到家，池霖久久不能入眠。他从景羽琪身上得到了些许灵感，打开电脑，一气呵成的写起小说来。
第二天清晨太阳照进小屋，池霖才关上电脑。他觉得内心一阵平静，倒进被窝里开始补觉。
08
“咚咚咚！”突然有人敲门，池霖刚刚睡着。他烦躁地哼哼了两句并没有理睬。
门被人野蛮地打开，池霖也见怪不怪。崔真花经常为一些小事不请自来。他感觉有人坐在床边一把将被子抄开。
“阿姨，你这么爱我呀。找我又有什么事啊？”池霖眼睛睁都没睁，淡定地说道。
半晌没有回应，池霖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过去，景羽琪一脸不悦地看着他。
“是你啊。你真是得到你妈的真传，一言不合就开门。”池霖一咕噜坐起来，将被子裹回身上，一脸尴尬。
“口红在你那吧。还给我。”景羽琪伸出一只手，满眼的蔑视。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呢，在我衣服兜里，你自己取一下，在那边。”池霖用嘴指了指方向，景羽琪不情愿地取出口红。旁边放着一沓稿纸映入她的眼帘。
“呦，还写小说呢！借我看看啊。”凭借着编剧敏感的神经，她一把拿起稿纸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池霖并没有阻止她。那都是作废的东西，在他眼中没有一点价值。
被景羽琪这么一闹，池霖睡意全无，他拿着笔记本到附近转转，随意坐在有网络的咖啡厅继续投稿参加征文大赛。
冬天就快要过去，池霖看着窗外的树准备重新发新芽，心里仍旧充满了希望。
池霖到附近的书店买了几本小说回到小房子开始看起来。对于他来说，这些作者此刻并不是高高在上的作家，而是陪伴他一路坚持的伙伴、朋友。
09
三天过去了，池霖收到了一封邮件。与以往的拒绝不同，这回是通过。
池霖使劲揉了揉眼睛，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将邮件拉到最底下，落款处是主编的名字：景羽琪。
池霖愣了几秒钟，却高兴不起来了。他不知道景羽琪是真正欣赏他的文字，还是同情他。
“叮玲玲!”池霖的电话响起，那一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可以啊，小子。写的不错呢。”景羽琪语气中有一丝意外，心情很好。
“写着玩的，你拿走的都是我投过废掉的稿子。”池霖看了一眼原来放稿子的空位，心里满是心酸。
“那些主编脑子被驴踢了，写得多好啊。虽然有些小众，但是文笔真的很好。我对你刮目相看啊。”景羽琪一个劲夸池霖，让一直受挫的池霖受宠若惊。
“你的稿子我已经给我们老大看过了，你就准备和我们公司签约吧。”景羽琪清脆地笑了一声，挂掉电话。
池霖跑到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两把脸。脸被凉水刺的生疼，这一切都是真的。
池霖难掩内心的激动，他骑上门口的自行车一路狂奔拐到了一条不知名的小路。
路上还有没有完全融化的冰碴。池霖全然不顾地往前骑着，被一个小石子垫着一下摔了下来。
脑袋嗑到了路边一块大石头上，虽然戴了帽子但还是摔得不轻。
池霖在一片安静中轻轻闭上了眼睛。
10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医院里。
点滴缓缓流入自己的身体，冰冰的。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外面的天很蓝。
“你醒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池霖顺着声音看过去。
“羽琪！你怎么在这儿，还穿着护士的衣服。”池霖挣扎着坐起来，吃力地说着。
“你是看到我的胸牌了吧。我是这里的护士啊！”小护士露出灿烂的笑容，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不是编剧嘛，怎么变成护士了。”池霖看着眼前这个羽琪的脸满心疑惑。
“你昨天凌晨被一辆车撞了，我刚好下夜班看到了把你送来医院的。该不会把脑子撞坏了吧。”小护士站起身，准备将医生叫来。
池霖仔细回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既然自己现在躺在这里，那么这几天经历的种种又是什么呢?
“对了，你妈妈是不是崔真花？”池霖一脸期待地看着羽琪，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不好意思，我母亲已经去世三年了。我和我父亲一起生活。”小护士面露难色，但还是说了出来。
池霖彻底凌乱了，他不敢再想下去。
“霖啊，你吓死我了。”同住的室友端了一锅炒米饭放到桌上，摸了摸他淤青的脸。
“刚才听医生讲抢救你真是一波三折啊。眼看着你的心跳变成直线了，你还真是命大，硬是挺过来了。”室友将小碗从柜子拿出，从大锅里打了一碗。
“谢谢你，小黄。你这么忙还照顾我。”池霖不好意思地接过碗吃了一口，内心一阵温暖。
11
吃完饭，池霖穿上大衣坐在轮椅上在楼下院子透透气。
他终于明白这几天的事就是昨晚抢救时心脏骤停时灵魂出窍去经历的。这一切是那么真实 ，仿佛用手一把就能抓住。
自己漠视的那个倒在血泊中的年轻人竟然就是自己。自己的灵魂带着冷漠离开现场却经历了一场美梦。
池霖打开邮箱，里面新来了一封被退的投稿。
是自己太迫切了吗？想做个不想迎合市场的作者怎么这么难。写真正有意义的东西怎么就没人看呢。和羽琪公司签约的美梦在此刻显得多么的讽刺。
“5床病人，该回去了。”叫羽琪的护士上前来推池霖回房间。
池霖看了一眼眼前的羽琪竟然和梦中那个长的一模一样，这也是他觉得神奇之处。
“也许缘分从她撑起雨伞救我那时起就开始了吧。”池霖心里悄悄说着这席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有什么好事也和我分享一下呀。”护士羽琪很开朗，也很有亲和力。她温柔地推着池霖上了电梯。
“我能要你的电话号码吗？”池霖鼓起勇气转过身直勾勾看着羽琪。
“那个，池霖患者。治病期间不准打小护士主意啊。”护士羽琪用搞笑的语气说着，逗得池霖前仰后合。
12
池霖重新坐回到床上，羽琪偷偷递过来一张纸条后借故离开了。
池霖打开纸条上面赫然写着羽琪的电话号码，后面还有一个大大的太阳和微笑。
池霖突然觉得出车祸之前自己每天都过得苦大仇深，一直抱怨这个社会的不公。负能量爆棚。
现在却觉得人活着真好。虽然梦想不那么好实现，但是身边有像小黄、羽琪这样明朗的朋友，自己也开始体会到世间的美好。
池霖拿出手机开始存羽琪的电话号码，这时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打来。
“喂，你好。”池霖用自信明亮的声音说道。
“您好，是池霖先生吗？您给我公司投的小说非常棒，我公司准备改编成电影。您近期有时间和我们谈谈合作的事吗？”对方是个很专业的主编，磁性的声音让池霖都恍惚了。
“真的吗？”池霖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他看了一眼手机邮箱，突然发来一份投稿通过的消息。
打开邮箱，里面详细的列明公司名称和主编的姓名电话。池霖看了一眼此时打来的电话正是邮箱里的电话。
挂掉电话，池霖在原地静静待了几分钟。对于他来说，这一切都来的太突然了。原来自己不是倒霉蛋而是幸运男孩。
这时，电话又响起来。
“儿子，妈妈想你。以后你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不再强迫你。过年回来吧。”电话那头传来一位老母亲深切的期盼。
“妈，我错了。我不该那么任性的。过年我就回来，我也想您。”池霖这几年的心结终于解开，他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在此刻爆发出来。
止不住的眼泪往下流着，打通了池霖这几年积压在内心的情感。不愉快的都顺着脸颊流走，留在脸上的全是幸福。
【无戒365天日更写作营第43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