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Yang/文
最近因为写了几篇回忆小时候的文章,被女儿鄙视为“老人家”,真是憋气。不过气也没得出,毕竟说的也是事实,杜拉斯说,人一开始回忆,就已慢慢变老。
坐着抄抄写写有点累了,看到墙角的迷彩平衡车,我有点心痒痒的。平时看着林达在客厅房间来回穿梭绕圈圈,像哪吒踩着风火轮似的,我们小时候哪有这么好玩的东西呢,我也跃跃欲试了。
许多人说这车不用学,站上去就会了。之前我学过林达的蛇板,应该没多大问题吧。可是我一站上去就发现被骗了,有点晕啊,根本就不敢动。
练了一个下午,怀着万一摔倒会头破血流,会毁容会变痴呆会碰坏手镯……诸如此类的巨大恐惧,终于学会了上车下车前进后退左三圈右三圈,跟林达一样在家里这个“弹丸之地”熟练地来回穿梭,偶尔还“漂移”了一下。
这车其实易学难精,学会控制前进后退转弯之后,还要练提速骤停,弯腰捡物,然后到外边路面演习,上小坡下大坡,过路面的崎岖不平沟沟坎坎和坑坑洼洼……
不过凡事不要想太多,能站上去就赢了。
当我熟练地漂在车上的时候,居然想起了外公。
印象中外公桌面上经常有一堆图纸,散落几只铅笔还有橡皮。两副眼镜,一副戴着一副挂在脖子上,一副老花一副近视。
印象中外公总在做事,总在思考。
年轻时时候,从饶平到福建,走遍多少地方,设计改进粉干厂的大设备,成了多少人眼中尊敬的“大师父”。
六十多岁在别人赋闲退休的时候,自己一个零件一个螺丝慢慢买,买来的设备有些不是现成能用的,还要不断地改,最后组装了一条制作面条的流水线,建了个面条厂。
他说老了也要自立更生“有事做”。
生意好的时候我们姐弟几个还有表弟们暑假还去做过几天“童工”。重点说一下,本人因为聪明伶俐吃苦耐劳深受外公好评(此处按惯例仍旧省略一万字)。有几个是专门去捣蛋不好好干活的,后来外公不得不拿五毛钱拜托他们出去买冰棍吃。
不过好笑的是外公一身本领在外婆眼里就变成“整天拿着螺丝批东敲敲西敲敲”,这是题外话。
七十多岁面条厂不经营了,闲不住的外公开始学画画,画什么呢?人物素描!一开始我们以为就画画花草啊一个苹果啊什么的,但外公不顾所有人奇怪的表情,毅然投入他人物素描的创作中。
外公说人可以不信神不信仙但一定要敬祖宗,祖宗就是你最大的神明。所以他要重画祖宗的相。画完老公老嫲的相片,兴之所至还翻出一堆老照片来画。有一张是年轻时外公外婆抱着襁褓中的妈妈照的,妈妈极宝贝这张相片。妈妈嫌外公把照片中的娃娃画得有点丑回来还跟我们嘀咕了一下,笑死我们了。
说起“像不像”,这是外公最喜欢问的问题。说真的,画得不错了,但你身边的人天天见的要画得神似,难度可想而知。所以每次去看外公,最怕外公问“画得像不像”。
当时只怪自己墨水太浅,对画画又一窍不通,纵然搜肠刮肚憋得满脸通红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真是着急啊。有次心直口快的三姨说不像,外公有点生气,跟我唠叨说“画得这么好你三姨还说不像”。这也成了我们儿孙辈心知肚明的乐事。
只有大舅最“狡猾”了,每每耐着性子煞有介事的点评老半天,外公好开心好认真地听,仿佛找到了知音,说“你大舅点评最到位”。怪不得外公最偏心大舅,我们都受不了。可惜当时年岁尚浅,不知大舅的良苦用心。
外公就这样知难而上,不断地画,坚持了很多年。
孔子说“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每天读书读报,许多领域都有思考,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每次跟阿公聊天都很有意思,所以吃完晚饭踩着单车去找阿公聊天是最经常的事儿了。
老人家不怕被这个社会抛弃,反倒我们这些年轻人有时跟不上他的步伐。
在我们心目中,外公活得不像其他老人,或者说活得不像他那个岁数的老人。可是又有谁规定八十岁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站在漂移车上还能想起外公,是外公的精神鼓舞我了吧,也让我不断地在学习。
说好的不回忆呢?唉,又怎能不回忆呢!达儿又要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