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的同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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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后的第七年,周南在凌晨两点的机场摆渡车上,忽然闻到了桂花香。

这种幻觉出现得毫无道理——十一月,北方城市,密闭的车厢。可他确凿地闻见了,清冽而固执的甜,像一把温柔的钩子,把他从加班的疲惫里拽出来,拽回那条种满桂树的校园小路。李维总是走在他左边,说南方的桂花能香一整条街。那时他们辩论,香一整条街算不算一种侵略。

摆渡车晃了一下。他低头看手机,屏保还是毕业照,二十六张年轻得过分的脸。每个人都说要常聚,但没人说“常”是什么计量单位。工作第三年,周南才明白,“常”是朋友圈点赞的间隔,是每年生日凌晨跳出的系统提醒,是看到对方城市暴雨时,那句“注意安全”打了又删。

生活把同学们撒进不同的格子。陈晨做了律师,朋友圈只剩深夜的法条截图;王薇留在学校,晒的实验室小白鼠像她一样越来越瘦。周南自己,从设计助理熬成项目经理,学会了在咖啡因和褪黑素之间精准切换。

改变发生在那个雨夜。方案第七次被驳回,周南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忽然很想吃校门口那家已经倒闭的牛肉粉。他在沉寂已久的班级群发了一句:“有人记得老张牛肉粉加多少香菜吗?”

三秒后,陈晨回:“不要香菜,加双份酸豆角。”

王薇补上:“还偷过我碗里的牛肉。”

李维最后出现:“所以你现在才长不高。”

那个夜晚,群聊一直亮到凌晨三点。没人聊现状,都在争辩牛肉粉的配方、图书馆哪个座位最容易睡着、老教授的口头禅到底是“同学们”还是“同志们”。周南对着屏幕笑出声,笑着笑着,眼泪就落进冷掉的咖啡里。

后来这成了隐秘的仪式。有人提案子通不过时,群里就晒出当年谁的高数挂得最惨;有人晒结婚请柬,下面跟了一排“份子钱已随给当年的代课老师”;李维女儿出生那天,群名被改成“李维欠我们每人一顿满月酒”。他们用过去的密码,解着现在的锁。

真正让周南感到这种情谊沉入生活肌理的,是些更细小的瞬间。他开始像王薇那样,把便当摆得整整齐齐;面对甲方的无理要求时,会想起陈晨说“法学生要有掀桌的底气”;甚至买房子时,不自觉选了朝南的——李维说过,他老家人都信“向阳门第春常在”。

去年秋天,周南出差路过母校。学校扩建了,老张牛肉粉原址变成了连锁奶茶店。他站在陌生的人群里,忽然收到李维的消息:“路过你公司楼下,看到有桂花,居然还香着。”

周南抬头,这个北方城市其实没有桂树。但他回复:“是啊,香了一整条街。”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同窗情从未离散。它只是从并肩行走,变成了空气里的桂花香——你看不见它,但它总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刻袭来,用遥远校园里那个秋天的气息,温柔地包裹住此刻疲惫的成年人。它不再是具体的人或事,而成了你感知世界的方式:在陌生的城市寻找熟悉的气味,在成年人的规则里保留少年的耿直,在独自前行的路上,随时能接上七年前某句话的下一句。

摆渡车到站了。周南拖着行李箱走进航站楼,手机震了一下。班级群跳出一条新消息,陈晨发的照片:凌晨的写字楼,桌上摊着厚厚的案卷,窗玻璃倒映着城市的灯光。配文只有两个字:“加班。”

下面瞬间跟了回复。

王薇:“注意颈椎,别像当年那样晕在图书馆。”

李维:“这灯光,像不像我们赶毕设那晚?”

周南打字:“像。但你现在可没有泡面给你偷了。”

他按下发送,抬头看见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一个穿着西装、略有倦容的成年人。倒影里,却仿佛还站着那个背着画筒、裤脚沾满颜料的少年。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走向出口处流淌的夜色。

夜色温柔,像极了毕业那年,他们躺在操场上看见的,那片没有边际的、共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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