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记事起,家里角落里站着一个陌生人,他不可能是我爸爸,也不可能是我爷爷,也不可能是我太爷,只因为我们家没有男劳力,就认定他们是我的男性长辈,实在太荒谬了。可是那个人站在黑暗角落里,哪怕墙角结满了蛛网,他也丝毫不动弹,让我至今想不透,关于他们的一切。
我们家是个纯正的母系氏族,特别是当看到别人都有男性家长接送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在我们不大不小的一百平米房子里,男人从没有出现过。我没法写《我的爸爸》,因为我从小告知没有爸爸,我只能想象他的样子,也许就是那个站在角落里的那个捂脸的身影,可是他威严而庄重的身影,让人不敢上前搭话。

“你是我爸爸吗?”
我不知道自己多少次对着那个背影自言自语,当然没有什么可以期望的,不会得到任何回应,哪怕一个眼神。
“可能你会觉得我想要有个爸爸,其实,并不是,而是希望放学下雨有人送伞,比赛结束有人送花,被人欺负了有肩膀可以靠,看到妈妈姥姥咬牙搬家具能有大人上来帮手……”
“你说,我的想法过分吗?”
“有同学说我是野孩子,是垃圾堆里捡来的,你说是吗?我不信,可是妈妈姥姥只是笑话我,像看小孩子一样看我,其实,我已经长大了。”
我在角落放上了龟背竹和春羽,希望能够让他呼吸最新鲜的氧气,让他有机会像鱼缸里的金鱼一样有喘息的机会。可是再多绿植放在那里都不起效果,那个人仍旧不会转身,一动不动,双手捂着脸。
直到有一天,也许是我的幻觉。
那天我出嫁,新郎冲破门进来把我扛起来往屋外走。
我看到一屋子人,他们在找我藏起来的红色高跟鞋,他们可能永远都找不到,因为我把它藏在了角落那个人的中山装口袋里,可是他们找遍了各个角落都没有找到,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的男人把我扛起来走了。可是出门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那个挂满了彩带碎片的身影动了动。
“恭喜你啊囡囡。”一个幽暗的声音传来。
但是很快被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淹没。
迎亲队伍哄闹下,钻进成队的婚车,我开始了没有捂脸男的下半生。也许我过于期待家里有男人的生活,落差也难以接受。因为第二天,我变失去了自己的丈夫。
崭新的挂满婚纱照的新居角落里,照旧站了一个不愿搭声的捂脸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