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爱苏夫子,气度天下闻。
两首《江城子》,两阙《定风波》,展现的胸襟和情怀,足矣。
话说东坡同志早先是瞧不起词的,因为,词,就是诗余。唐诗那般鼎盛,词只不过就是曲词罢了。还被称为艳曲。
自从苏夫子认识了忘年交张先,对,就是那个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张先。从张先那里,苏先生慢慢开始填词,爱上填词,结果,一不小心,成就了中国词史上的另一个高峰,成就了苏辛为代表的豪放派。
宋始,柳永,凡饮水处皆歌柳词,让词有了市井烟火气,增加了词的厚度;晏殊,精致的闺怨与愁绪,增添了词的温度;范仲淹,以边塞入词,拓展了词的宽度,而苏老夫子,以诗入词,以事入词,无不可入词。从此增加了词的广度,使词彻底摆脱了曲的束缚,完全成了一种新的文学形式。
从他的《江城子·密州出猎》说起。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所谓词的豪放与婉约,豪放词派的发起,尽管众说纷纭,但最认可的一种说法是,范仲淹的《渔家傲》,开词豪放风气之先,而苏老夫子的《江城子密州出猎》,不仅是他第一首的豪放词,更是豪放词的奠基之作,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三十八岁的苏夫子,满满豪情,牵黄擎苍,弯弓射雕。如此豪气冲天,豪情万丈。
如此豪情的他,却更有深情,长情,细腻,柔情的一面。这闕为亡妻书就的悼亡词,也是一曲《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寸寸相思,无尽哀叹,化作这曲千古悼亡第一词。
他还是洒脱的,世间坎坷,人情冷暖,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
且看这一曲《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洒脱如他,旷达如他,喜悦如他。
他也是温和的。颠沛流离,江海沉浮,但他自是万里无波,只因,“此心安处是吾乡”。
且看此阙《定风波》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
自作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
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随遇而安,无往不快。眼观之人,无不我友;所处之地,皆是吾乡。
此心光明,夫复何言?吾爱苏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