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类的亲密接触 上

chapter.1

dr坐在病床上,他不知自己是何时醒来,阳光照在病床上,明亮且苍白。病房里空荡荡的,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了。

dr一直都在回忆,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童年时美好而真实的生活。记忆里的那些景象都显得十分真切,堆满玩偶的墙角,温暖的小床,书桌上写着祝福的明信片,仿佛刻印在脑海里一般。家人朋友的陪伴也让也他觉得幸福,可他们似乎从未唤过他的名字。dr觉得自己大概是忘记了,反正什么都没有,拥有一个名字又有什么意义呢?

刚来到医院时,医生护士叫他dr,再以前在战场上,硝烟弥漫的模糊记忆里,那些戴着厚重面具的士兵也是这样称呼面具下的自己。

dr

一个奇怪的发音,它不像是名字而像是一个代号。dr并不喜欢,可是他无从拒绝。

有人推门进来,dr辨不清来者。疾病使得dr的所有感官已经退化。他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dr觉得这是个陌生人,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一直僵坐着。

那人来到他的面前,俯下身来。逆光而来的阴暗是一张模糊的面孔。这一刻,眼睛却像是重新获得了聚焦的能力,清晰再清晰。

年轻的女子,苍白的面孔,未施妆容。

dr像是忘记了自己早已失去发声的能力。

“你好啊。”稀松平常的语气,如同最亲密老友之间的问候。

“终于又见面了呢。”她眨着眼,脸上露出微笑。蓝色眼瞳里耀起明亮的光芒,仿若洞悉一切。

确确实实听到了,那声音在脑海中回荡。dr看着她的眼睛,听觉好像被重新拥有了。

“你可真是个神奇的人。”dr报以微笑。可这句话却噎在喉咙里。他眨了眨眼。

又回到了几分钟之前的场景,一切好似不曾发生。

心率监测仪猛然锐鸣,一具尸体被推进了最为沉重的黑暗。

一个人所能被给予痛苦的极限是什么?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又一扇床,也不忘为你关上最后一扇门。失去,失去。不停地失去。亲人朋友,家园,包括自己。

惊恐而麻木地珍惜,仅有的生命。

dr忘记了如何发出声音,如何去感受声音。忘了如何去行走,忘记了如何用手指去触摸。

他只能看见一些模糊的光线,分辨着白天与黑夜。拥有着温暖的太阳。可他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一具冰冷的躯体和忘记流动的血液。

他终究还是忘记了如何活着。

chapter.2

阴暗冰冷的停尸房,医院负二层

空气中弥漫着淡蓝的微茫。一边闪烁,一边消散。当然这是人类肉眼无法察觉的。生理学上称之为人体死亡后向外辐射的能量粒子,而灵异爱好者给了它一人更加梦幻的名字,灵魂。

通常人们所言说灵魂的重量是21克,可这21克的能量粒子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般永恒。

原本宽敞的空间被一具具尸体排得满满当当。黑暗与寂静是对灵魂最大的抚慰,淡蓝的微芒正从一具具尸体身上溢散而出。越来越繁盛,汇聚起来,宛如海洋。

可是有一具躯体例外着,像是被整个空间隔绝,阴冷的身体被淡蓝色的微芒照亮,毫无表情的脸上,眼睛微睁着。他就像是一干涸的泉眼。

难道连灵魂也不曾拥有吗?

毫无用处,又为什么降生?是为了被这个世界给予最为沉重的悲痛吗?

不断地被伤害着,终究还是没有麻木。一直在清醒地承受,悲伤与绝望此刻在这具躯体里不再压抑,爆发了。

于是某种被设定好的程式开始运行,受命运拘束的故事又开始了。

暗夜中灯火通明的医院大楼,苍白的光线四处散射,隐隐约约的闪动着,愈发明显。日光灯渐次亮起又渐次熄灭,嗡嗡的启动声响个不停。忙碌行走着的人,停下脚步向上张望。墙壁中似乎有巨大的电流游走涌动,整栋楼的灯管几乎同时轰然爆裂,落下的碎片好似子弹,四处激射。躲避不及的人被扎得血肉模糊。

黑暗中惊惧哀嚎。然后是最为凄惶的寂静。

剧烈的引力,脚下仿若是沉寂大海中深邃的漩涡。难以呼吸,难以呼喊。大脑的所有被切断,肢体的连接变得模糊。来自灵魂的抽离。

从皮肤内渗出淡蓝的微芒,弥散。急速地汇聚,冰蓝的长河涌向地下,穿越过一层又一层混凝土所构筑的墙壁。

一双空洞的眼在,阴冷幽暗的地下猛然睁开,闪耀起足以洞穿世界光芒。

汹涌的蓝海,瞬间淹没了整个停尸房,继而逐渐干涸,涌进了dr的身躯。

手指,手臂,双腿,联接开始恢复,大脑生涩地运转着。耳边响着滋滋啦啦的低频噪声,眼前跳动着的白色光点变成了一帧帧重复的画面。dr轻轻地叹息着,喉咙到口腔,低鸣的呜咽。

充满悲伤失而复得。

dr慢慢地直起身子,感受着眼前跃动的光线,像七八十年代的老电影,画面颤动着,一具具尸体被陈列在沉寂的阴暗中,他伸出手在眼前挥了挥。

越发清晰的视野,闭上眼睛仍能感受到明暗的变化。停尸房空调的运转声,尸体被侵扰,仿若呼吸般,从身体上满上来污浊的气息,都在耳畔回响。

dr在茫然中站立起来,双脚接触着冰冷的地面,亲切的感觉。双眼蒙上迷雾,行走着,穿过一具具丧失了灵魂的躯壳,跌跌撞撞,身体难以控制地东倒西歪,模糊的场景向后推移,大脑里毫无思维的跳跃,空洞得一无是处。

dr光着脚踏上楼梯,踩着破碎的灯管,踩着一具具尚还温热的尸体,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没有任何可以言说的感触。

只是向往记忆中曾存在的明亮世界。

沉寂的暗夜。

医院这一片区域停止了供电,附近的人们惊慌失措地拨打着抢修电话。他们站在无边际的黑暗之中祈祷黎明,其实这暗夜才刚刚开始。

dr走出了医院,没有意想到的光明与温暖,胸腔里开始疼痛,但混沌的大脑仍指挥着他向前走。

终于有人察觉了医院里的异样,报警了。呜咽的警笛从dr身边响过。

dr只是默默走着。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迟钝地回头。

“你好啊。”没有任何意识的引导。

“又见面了。”

一个被深刻铭记的面孔。

她忽然伸出手,从身后抱住了dr,明明是一个最陌生人却给了平生最熟悉温暖的拥抱。来自于灵魂的深处。

“你可真是个神奇的人。”他说。

chapter.3

R市上空一架飞机(inside公司)

两名士兵抱着枪守在一个玻璃培养箱旁。他们似乎有些紧张,站立的姿势显得僵硬,呼吸急促。

玻璃箱内悬浮着的心脏般的一团物质,妖艳的绿色,如同呼吸一般轻微地起伏跳动着。慢慢地从表面流溢出绿色的浊液在玻璃箱中扩散。

这个画面并不美好,可那颗绿色的心脏充满活力地跳动着的模样总让人难以抗拒。绿色的荧光映照着他们的眼瞳,像是在传达某种信息。

忽然一名士兵的瘫倒下去,失去了意识,另一个士兵警觉起来,但面罩下的眼睛却变得涣散。

敌人就在前方,他的大脑这样告诉他。没有片刻的迟疑,他举起了枪,扣动扳机。

“砰砰。”几枚子弹射进了容器,经过强化过的玻璃箱体迅速斑裂但不至于崩坏。可里面的绿色心脏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突然疯狂地膨胀起来,绿色的分泌液奔涌。在机舱里闪耀起炫目的绿芒。

迸裂。好似斑斓喷泻的火焰。

一切的一切开始连接起来,世界的齿轮在此刻开始转动。

R市南山咖啡厅

dr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歪着脑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脑袋里空荡荡的。惊喜,好奇,dr觉得自己并没有这种体验。看见,听见,触摸这个世界的所有。这种切实存在的实感,他重新拥有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带他脱离了某种枷锁,或者说是指引。

dr转过头来端起了面前的咖啡,像是个孩子一样把鼻子凑到跟前。

是苦的,dr对面前的人说。

可她似乎是在沉思,眼神空洞地朝向窗外。双手拘谨地捧着一杯咖啡,慢慢喝着。她叫Mika,她这样告诉dr。dr一直看着她,看着她眉眼温柔的弧度。她说的话不多也没有情绪的变化,可dr总觉得她很亲切。

咖啡厅里的客人不多,都兀自低头做着自己的事情。这时咖啡厅里的电视机突然由娱乐新闻跳转。画面的背景是一家医院,医院的四周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一群警察在线内不知忙碌着什么,对面的道路上停满了警车,镜头前一人手持话筒。

“就在昨日凌晨,本市中心医院发生了有毒气体泄露事故,据现有消息得知本次意外造成了大量伤亡,现警方已介入调查。当地居民透露,当时发生了局部范围的供电故障,具体原因尚未查明……”

dr好像想起了什么,“医院,尸体..……”从大脑传递到嘴唇的颤抖。

我做了些什么?

死亡。那些悲哀无助的失去,是因为我吗?

dr端着咖啡的手松开了,咖啡杯倾倒在桌面上。窗外的阳光映射进来,有些刺目。

“Mika我们这是在哪?”思维断点,dr的眼神变得涣散。

Mika没有回应,只是放下手中的咖啡叫了声结账。然后对dr致以微笑。

“我们走吧。”她牵起了dr的手。

dr仍穿着医院的病号服。于是Mika脱下了自己的外衣,一件肥大棒球卫衣,给dr穿上。

要去哪里呢?脑袋里空荡荡。dr什么也做不了,拥挤繁乱的人流,刺目的光线。这嘈杂的新世界让他疲于应付。他只能任由Mika牵着他的手。

dr被动地观察着这个世界。

擦肩而过的新人,从眼前突然耀起温和的蓝色微芒。dr感到奇怪,下意识地用手去触碰。

奇妙的共鸣。那些蓝色的微芒忽然汇聚,在指尖萦绕,像是活泛的精灵,不经意就钻入了身体,dr瞪大眼睛,把手收回来,上上下下地看着。

“去了哪里?”

就在一瞬间,行人的躯体猛然抽搐,向前几步,瘫倒在地上。

dr惊讶间看向Mika。

“那本来就应该是你的,dr。”Mika抬头望向前方。有人迅速折返,扶起倒在地上的行人。

“蔡先生你怎么了?快醒醒。”那人焦急地拍着蔡的脸颊。蔡好像恢复了意识,睁开眼看着面前的人。

“见鬼。”蔡低声骂道。众多路人把目光投射过来,稍稍留意后便各自离去了。

Mika仿若什么也没有见到,松开了牵着dr的手。把双手插进口袋,目光空洞。

“那是什么?”dr问。那钻入身体蓝色微芒似曾相识。

“灵魂。”Mika低着头“你再用心看看其他人。”

dr的内心中散发着莫名的波动,从身体内向外扩张,迅速的得到回应。一个接一个的共鸣,全身的毛孔在此刻全然张开。

“砰砰。”轻微地响起,类似于某种迸裂。所有行人的动作突然停顿,从dr的身边开始,渐次从躯体上泛出淡蓝的微芒。

一种奇妙的绽放向四周辐射着。

淡蓝的光晕在此刻将世界淹没。

“脆弱而不完整的灵魂,只能卑微地消逝。”微蓝的光芒将Mika的脸照亮,冰蓝色的眼瞳中却仍是最为沉寂的空洞。

行人的意识一顿,又恢复了行动。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dr却停下了脚步,面对流动着的蓝色海洋。他注视着眼前一具仿佛被世界隔绝的最为沉寂的躯壳,黯淡无光着。

“Mika,你的灵魂呢?”

Mika抬起头,眼睛突然明亮了起来。她微笑着站在人海中。

“我弄丢了。”

“为什么不去找回来呢?”

“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dr望着Mika,眼睛变得湿润。思维突然的断点,大脑与四肢的联系变得模糊不已。一片空白,一片空白,来自于灵魂的混沌。

dr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眼睛却执着地睁大着。某种感知在脑海中显现。

他茫然地动着嘴唇“她终于来了。”

悲哀而久远的气息。

chapter.4

轰鸣声牵扯着耳膜。头顶上出现的巨大阴影,在低空中掠过,掀起狂暴的气浪。

众人抬头张望,瞳孔忽而放大,一架残损的飞机恍惚间好似贴着头皮飞过。整个城市仿佛在其轰鸣的引擎声中变得安静起来。人们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近乎凝固。飞机牵引着他们的目光,向前,向前……

“砰”飞机撞进了市中心的大楼,冲击波席卷着大楼外层的玻璃幕墙,四散崩碎而下。惯性消失,飞机逐渐停止了向前的冲刺,只留下小半个机身露在外面。沉寂了几秒后,是猛烈的爆炸,随即升腾起浓浓的黑烟。

人们大概以为是恐怖袭击。四散的人群,惶恐不已,密密麻麻地淹没了道路。

爆炸渐渐停止后,事态似乎稳定了一些。从不远处飞来两架消防用直升飞机,携带着灭火剂,谨慎地靠近大楼,想黑烟狂涌处喷洒。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疏散和撤离也有大半。所有好像都在掌控之中。

这时浓浓的黑烟后突然闪耀起明亮的绿色光芒,穿透力极强。地面上的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继而狂暴的火舌喷薄而出,诡异的绿色火焰令人心惊。撞击大楼的飞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个缺口,深邃幽绿。

直升飞机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吸引难以动弹,螺旋桨停止了转动,然后以科学脑子解释的角度,水平的,翻滚着被惨绿色的火焰所吞噬,落进了缺口中。

违背现实的可怕逆转。

腾腾的绿色火焰,翻涌喷薄。它俯视着这个城市的一切。浓烟片刻间消散,烈焰从大楼的中间开始侵蚀向大楼两端爬行,逐渐包裹住大楼。像是筑起了一层绿色的半透明茧壳。

大楼内部

一颗绿色的心脏,跳动着,漂浮在无穷无尽的绿色火焰之中。忽而绿色的光芒向内收敛,包裹住心脏,构成了一层绿色的能量壁壳。

幽暗的空间里,那心脏仿佛一颗明星。

那颗心脏从中心开始斑裂,绿色的线条纷繁杂乱地自缝隙里涌出,在虚无中缠绕碰撞。它在构建着一具躯体。剥去了亿万年岁月所给予的衣壳,从蒙昧中醒转。

真正完整的灵魂开始洞悉这个曾被赐予过新生的世界。

大楼外

绿色的火焰向四周蔓延,攀下大楼,落在地面上。呈现在眼前的更像是流动着的绿色雾气,快速推进着,似乎不需要任何传播的介质。

地面上的众人皆是一阵惊呼。

绿色的火焰如同海啸一般,铺天盖地袭面而来。

火焰落在肢体上,腾腾而起,瞬间就遍及全身。灵魂仿若被抽离,大脑瘫痪。难以逃脱。

无尽的恐惧刚刚被触及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在一切人类肉眼不可见的景象里。众人躯体上泛出的蓝色微芒染上绿意,由四肢攀上大脑。最终全身裹挟着绿色的火焰。瞳孔缩小变形,在无边的空洞中恢复了所谓意志。

剥夺灵魂的侵染。

一众被剥夺者,站立在无尽的绿焰之中。静默地抬起头来。所有的角落都被纳入了视野,一切一切清晰可见。

他们兀自而整齐地动着嘴唇。

大楼的绿色光茧中睁开了一双眼睛。

“我从沉眠中醒来,见证毁灭与崩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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