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踏青
今年的春天比往常年份来得稍晚一些,已是清明节后,岛城犹自未见飞花,早晚时分,仍然寒气袭人,厚重的冬衣尚不得卸下。“怨春迟,夜来风雨妒芳菲”“蓦见人家,杨柳飞烟,扶上檐牙”。其实,怨不得风雨相妒,只是芳菲未至,如今的杨柳也没有办法扶上檐牙,因为,闹市里已几无檐牙可上了。
最是贯云石的《折桂令·送春》“问东君何处天涯?落日啼鹃,流水桃花。淡淡遥山,萋萋芳草,隐隐残霞。随柳絮吹落那答?趁游丝惹在谁家?倦理琵琶,人倚秋千,月照窗纱”。那个时候的他已是辞官隐居,远离故土,关山万里,伤感的词里,仍然禁不住地吟出了乡音。还有那儿时的秋千,犹兀自在梦里摇曳,只是秋千上的翩翩少年,“客怀枕畔,心事天涯。三千丈清愁鬓发,五十年春梦繁华”。岁月何其匆匆,人生何其无常。只是,年少时的青草,还和梦里一样,绿了苍苔,青了田陌。
小的时候,每到清明前后,乡间的高树上总会有大人缚了秋千,是那种用粗壮的麻绳高高的挂在树杈上的。打秋千的人除了体力特别好的以外,通常都是两个人,或者三四个人一起玩的。一般情况下,还要地上的人从后面推,前面又有人拉,方才可以启动。吆喝声里,玩得兴起,翩飞如燕,高到可以用嘴摘下树顶的花朵。那些胆子小的,秋千一边飞着,他们也一起哇哇大叫,及至下的地来,脸色煞白,双腿哆嗦。更有甚者,忙不迭的跑到一边,大吐特吐。小孩们玩的是那种细小的秋千,长长的绳索,下面不似大人们玩得那样简单,而是缚着又宽又长的木板。呼朋唤友,叽叽喳喳,争抢不休。那个时候,下学后最热闹的地方,就是杏树下的秋千。一阵秋千飞起,粉红色花瓣,随风飘落,恍若翩飞的蝴蝶。
记得门前是一大片满边满沿的油菜地,初春时分,黄灿灿的,就那样在明媚的阳光下灿烂着。也许是那个时候个子矮的原因吧,总觉得每次走过油菜地的时候,看不到油菜花以外的地方,只听到耳边尽是蜜蜂绵密的鸣声。路边到处都是芨芨草细碎的花儿,蓝蓝的碎花,细小的花茎,还有刺棘,车前子,蒲公英。偶尔,路边会蹿出一只野兔,瞪着惊恐的眼睛望你一眼,然后飞快的跑远。
儿时粮食比较紧缺,邻居一家每年春天的时候,总是会断粮。每到没有粮食吃的时候,他们家便会做各种野菜饼子或者野菜饭。有一次,看得实在眼馋嘴痒,便央求母亲去弄些野菜。母亲做好后,我第一口都没有咽下去就吐了出来,这件事情被母亲笑话了很久。老家门外有一株很高的桐树,乡里人叫它笨桐。春天的时候,满树都是紫色的小喇叭,落花的声音噼里啪啦,像下雨一样。花儿的底部是嫩白色的,舔着甜甜的,不像现在的那种泡桐。
其实,乡下的春天来得最早,还在积雪深厚的时节,田埂下,厚厚的积雪里,深绿色的嫩芽,就像被冻成深色的孩童的脸一样,在雪里慢慢的伸展着,等待着。等雪化尽的时候,阳光下,早就是一片翠绿了。
还记得长安城外的土塬么,应该是在曲江池一带吧。仲春时,绿草如茵,松软似毯,春风暖暖,春阳和煦,正是踏春的好时光。漫步诗经、唐诗、宋词里的古塬,脚下是无数文人墨客曾经漫步过的地方,不远处是王宝钗苦守的寒窑。春风吹过,细柳如烟,布谷鸟儿不停的呼唤着,“布谷,布谷”。坐在高台上,回望长安,慈恩寺远远的隐没在柳丝里,钟声若有若无。身边的麦子刚刚抽穗,麦芒嫩嫩的,柔弱的样子。你大声地唱着当时最流行的歌曲,“万水千山总是情”。那个时候很喜欢春游,大雁塔、小雁塔、香积寺、半坡、华清池、翠华山、草堂寺都留下了我们的脚印。有一次,甚至骑了大半天的自行车,去拜访作家柳青体验生活的村庄,和《创业》里的人物原型神聊。
而今,关山重重,岁月如梭,那些踏青的日子,那些和踏青有关的心情都已成过眼烟云。那年踏青,只是一次梦里才会想起的郊游,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地方,一页轻风翻动的记忆。
2010-04-07 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