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总是来的很快,也走的很快。漫步在平淡无奇的路上,看到两旁的三角梅开出烂漫的样子,火红的颜色像滴落的血泪,总是让人不禁想起那些过往的日子。
或许我已经老了,还没有开始人生就已老了,这种老其实从很早就有了征兆,可能出生我就开始倒数我的人生,直到遇见你,我更加嗅闻到了自己腐烂的身体。
遇见你,是平常的过程,就像所有不必要而麻烦的相遇,带着轻蔑与怀疑,轻蔑是轻蔑于你的鲁莽,怀疑是怀疑于你的肆无忌惮。
我是这样害怕鲁莽,是这样害怕肆无忌惮,但是我又是如此想要依附于鲁莽,依附于肆无忌惮。直到遇到你,一只手插在口袋,咧着右边的嘴角,站在我面前,金色的头发仿佛追着光,对我随意说着喜欢我。
我感受到我从心底翻起的不屑与怀疑,我感受到了我没有的鲁莽与肆无忌惮,这是行将朽木的我,即将枯涸的心渴望着而又抗拒着的东西。我以为世上已经没有光,我以为我的心在挣扎着最后一次搏击,但是你的出现,在我即将结痂的缝隙割开了一道血红的痕迹,那液体开始是缓慢地跌落,撞击在地上,像血泪,像火红的三角梅,在阳光下开始熠熠。紧接着我感受到了血液的喷薄,泵出心脏,激烈如同湍急的河水用百倍的力气奋不顾身地撞击着巨石,我才感受到我的末梢神经,我的呼吸。
我在心里大声地回应。
我也喜欢你。
却吐出了微弱的气息。
喜欢你,是平常的过程,就像所有瞬息而期待的相遇,带着相信与寄托。你说你爱自由,爱一切鲜活的生命,你说世界都是光,都是你爱的旋律。你向我伸出了纤长的手,甚至连毛孔也剔透。我迟疑而又犹豫,但最终我握紧了你。
我知道我已经厌倦了,厌倦了与黑暗偎依,厌倦了紧闭的心。我想要逃离,那些吞噬着我的死亡游戏。
相信这件事,其实太简单,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当我丢弃了自己,立即就学会了相信。我学你放肆地大笑,我学你无所顾忌地弹琴,你说这就是生命,这就是动物不能放弃的东西。我选择相信,因为我喜欢你。我要拼命睁大双眼,在皮肤里刻下瞬息万变的你,我太爱你的样子,肆意,狂放的样子,无所不能的样子。仿佛这是世界末日,你可以叫嚣到最后一秒,仿佛这是世界尽头,你可以打碎宇宙的边境。
你带着我披荆斩棘,你告诉我如何去征服一个猎物,你告诉我如何吟诵一首赞美诗,你告诉我如何去享受自己的每一秒脉搏,你告诉我生而为人,十分荣幸。我喜欢你,爱你,崇拜你,你是凯撒大帝,带着我征服每一寸我不敢涉足的土地,那些傍晚的悬崖,深夜的古堡,黎明的冰川。世间的每一处都有你的影子,每一处都有你的足迹。
然而,我感觉我不满足了,我开始渴望探寻更多,我要触摸你的皮肤,我要融进你的血液,我要和你合二为一。
我害怕失去你。所以我用我所有的时间去窥探你。窥探你的最深处,那些我还没有打开过的门。
这是梦吗?我看到你在铁路上,冲着我微笑,却被鸣笛的巨轮碾碎。我看到你在高耸的楼顶,冲着我挥手,却纵身一跃,消逝在空中。我看到你在深夜里舞蹈,却拿出晃眼的匕首,刺破手腕。
这不是你,我不相信,可是我分不清虚实,越是爱你,就越是不了解你。哪个是你?
我又闻到了死亡的味道,那种熟悉的腐烂的,蠕动着蛆虫,长满着青苔的味道。
你说,你要走了。
我问你,你去哪里?
你不回答我,你只说你累了。
我看到你的微笑已经失去了活力,你的眼神开始空洞,你背后的光开始涣散。我开始恐惧,发了疯地去抓住你,但是我的手却碰不到你,你开始剥落皮肤,剥落肌肉,剥落所有的血脉,露出嶙峋的枯骨。你站在一片黑暗的深渊里,周围的树木开始迅速枯萎,零落的树叶像是在演奏最后一首哀乐。
我不认识你了,你不再是我喜欢的那个发着光的少年,你开始变成我再熟悉不过的,和我一样的衰老的样子。
你边脱落着牙齿边告诉我,你依旧爱我,你伸出枯骨抚摸我,你问我还爱不爱你?爱你哪个样子?你用空洞的眼眶注视着我,顺着眼眶滴落的血泪像火红的三角梅。
我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还是出现了,我知道我害怕,我知道我恐惧,我想要逃离的东西,还是牢牢地抓住了我,甚至用一种更残忍的方式。我颤抖着,却依旧直视,我噙着泪水,却依旧控制着我的嗓音。
我大声地回应你。
我爱你。无论哪个样子。
好像有光。我动了动睫毛,轻轻地睁开眼,一束阳光直摄入眼,尘埃在光里舞动,窗外的树枝抽出新的嫩芽,被微风戏弄着,发出沙沙的响声。周围都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课堂的铃声响起,老师走进教室,我东张西望急切着寻找你的身影。
但是哪里也没有看到你。
我打开握紧的手发现手中雕刻着一朵火红的三角梅。像你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