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深处,谁的青春不葱茏

       岁月,有情亦无情,在每一个警察的记忆长河里都有着无法磨灭的故事片段,向前,是我们脚步的方向,回头,或许是痛与快乐并行着。

                                                                                                     ——题记


        老陈,是我从警生活中结识的一名普通老警察、老党员,1958年生,1978年10月参加工作,1980年为充实政法机关调进县公安局工作。接到我的采访邀请电话后,老陈二话没说,一大早就赶到了我的办公室,故事就在略带苦涩的劣质茶味中开始。

       1981年的春节前夕,遥远的边陲云州城内已是一片春意盎然,南河北河两岸绿草茵茵,街道两旁的凤凰花更是争相怒放,引得蝴蝶在花中翩翩起舞,云州一片百废待兴的景象,此时,刚刚调进公安局成为一名干警的陈树林和同事们正在公安局内调取、查阅着各种相关文件资料,分析着有可能出现的各种复杂情况,准备在全县范围内开展一场轰轰烈烈地春节安全大清查。

凭的就是一腔激情

       “那时候,我们工作是不允许讲条件的,凭的全是一腔激情,讲的是理想和奉献。”

       说到理想和奉献,老陈很是感慨,他说现在的小青年不论是哪个行业的,与过去的“老人”真是没法比,或许,这算是时代不同,命运使然吧。他说他们那时的工资非常微薄,没有人去想付出和收获是否成正比,甚至对此产生的任何怀疑都属于肮脏和不应该,全局30多个干警心里想的都是要如何破大案,打一场漂亮翻身仗,毕竟,刚刚从那个灰色年代过来,大家都觉得心里很憋屈。

        很快,任务就安排了下来,年轻的陈树林被调到治安股。当时的治安股内治安与刑侦不分家,本就打算破大案,能有所作为的陈树林暗暗卯足了劲,准备在这个新的岗位上大显身手。

      “没有车,靠的全是两条腿,也没有制服,只要不破不脏不损警察形象的衣服都可以穿。”

       回忆起这段岁月时,老陈依旧记忆犹新,他说没有人在乎这些外在的条件,当他和时任治安股的教导员陈智慧、干警段凤昌领取到去幸福区维稳、破案时,内心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喜悦。带上干粮和水,徒步两天急行之后,终于抵达幸福区。

       幸福那时又称勐浪坝,多民族聚集,该地有瘟疫,汉族称它为彝区,历史上常有土匪、强盗出没,社会治安异常复杂。三人赶到幸福后进行了简单的分工,陈教导坐镇幸福区政府所在地指挥,段凤昌和老陈兵分两路,段凤昌前往今天的打马卡、乌木龙一线开展工作,而老陈则前往当时的临沧县(现在改为临翔区)与云县交界地羊头岩一线开展工作。


神秘的两小伙

     “人与人的关系其实很简单,重要的是你怎样去对待他人,这好比是对着一面镜子,你向镜子笑,镜子里的人也会对你笑,反之,毅然。”

     老陈在抵达羊头岩一线后,很快就和在该地段开食宿馆的老板和伙计打成了一片,他们积极主动向这个喜欢穿人造革皮夹克、留着络腮胡却又满脸稚气的大孩子提供情报、线索。

     日子就在这种爬山涉水,调查走访中来回地走着。已经记不清那天的确切日子,老陈说,他只记得那是一个阴雨天的中午,蹲坐在食宿馆门口的老陈左一句右一句的和老李瞎扯着家常。

    就在百无聊赖之际,两个年轻的小伙进入老李的食宿馆,进入老陈的视野。这两个小伙年龄大约在十五六岁之间,个子稍微偏小的身上背着一旅行包,旅行包外面包裹着一层塑料布。两人进入食宿店后,和大多数旅客一样,点吃的、喝的,并没有其他反常行为。不过,老陈还是从他们的行动上读出了异样,当有人走近放在他们脚旁的旅行包时,小个子眼神显得有些拘谨,仿佛怕人碰到他的包。

     “这包一定有问题,当时,我年轻气盛,脾气有点‘冲’,走到那两伙子身前问他们包里装的是什么。也不像现在这样要亮什么警察证表明身份。”说到这,老陈显得很是不好意思,他说那时由于刚进入公安系统,公安业务素质差,也没人带,没人教,总觉得就算自己不说别人也应该知道我是公安。

     一开始,这两位神秘的小伙也吃不准老陈的身份,以为老陈和他们一样也是旅客,于是没好气地回答:“就是行李而已,关你屁事!”老陈一听也来气了,大声说:“关不关我屁事等打开包看看就知道了,如果没有问题,一会我帮你们拦车离开。”

     那年月,能随便拦车的说明是不一般的人,老陈这话才出口,两青年立即就意识到老陈身份的特殊,不过,个子稍微大一些的青年还是强横地说:“打开不成,看不成!”这更加加深了老陈的怀疑,他弄不清这两个小伙的包里究竟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啼笑皆非的抓捕

     国人的天性就是喜欢看热闹,当老陈和两个神秘小伙有了口角之争后,停留在该地的旅客纷纷走来围观,意识到事态会扩大,对自己可能带来不利,老陈决定立即实施抓捕。他捞出手铐,冲上去逮住小个子青年,将其铐住,另外那一青年见到手铐当时就吓懵了,乖乖地站着不敢反抗,也被老陈控制住。

    故事一切在可控的预料中发展、上演,老陈有些欣欣然,将小个子青年拷在桌子边,责令大个子蹲在墙角观看,然后准备打开那个神秘的行李包,谜底即将揭晓。然而,故事到这个时候却出现了转折。

    大个子青年在老陈刚刚打开外层的塑料布时,突然一跃而起,飞身窜出旅馆,向云县头道水方向跑去。老陈大惊,忍着满肚子的疑惑,将小个子青年从桌边解出,改铐到一根电线杆上,又请了食馆老板将神秘的行李包锁起,然后立即向大个子青年逃窜的方向追去。

    人生地不熟的大个子青年逃出了一段路后,见身后没人追来,立即从公路上纵身跳下,藏进了河畔边的芦苇丛里。老陈提着五四式手枪,一路打听着进行追赶,追出了大约两公里后,没有发现大个子的影子,看着眼前的开阔地,老陈脑筋转开了,他不相信大个子会跑得无影无踪,唯一的解释就是大个子藏进了芦苇丛。

       顺着河畔,老陈一路寻了下来,边寻边捡石头砸芦苇丛,口里还大声喊:“看到你了,快点出来,否则老子开枪了。”

      说来真是凑巧,几块石头砸下去之后,大个子青年口里喊着他没有罪,老陈不能开枪之类的话,战战兢兢地从芦苇丛里钻了出来。

      老陈窃喜,将大个子青年控制住,重新带回食宿馆,继续准备检查神秘行李包。不过,这次老陈可学乖了,他找来绳子,捆住小个子,将手铐解下戴在大个子手上,让食馆老板老李帮忙看管,然后再次开始准备检查行李包,探究包里的秘密。

       本以为这次应该没什么意外了,可是,当老陈再次让食馆老板老李将那个神秘的行李包提出,拉开拉链检查时,意外又再一次发生了,大个子青年竟然戴着手铐冲出食宿店,飞过河边的泥潭,然后一头扎进了变冷的南汀河中。

       回过神来的老陈再次请食馆老板帮助看守小个子青年和锁好行李包。随后尾随大个子,冲到河边。

       雨过天晴,南汀河一改往日的柔顺脾性,变得粗犷而野蛮,河水带着沙石咆哮着滚滚直下。

       逃脱的大个子在河水中拼力划水,眼看就要游到河对岸,逃出生天。河这边的老陈急了,他掏出手枪对着天空鸣枪警告。可是,这不鸣枪还好,一鸣枪,河中的大个子更加奋力向对岸游去。

     “我真的没打算将他击毙,也没向他瞄准射击!”

     多年后的今天,老陈还一再的重复并强调这句话。他说,当时鸣枪警告无效后,他确实开枪了,不过没有对准大个子青年打,也没有击中大个子青年,子弹挨着大个子的头射到水面上,水花四溅。然后大个子打了个扑腾,就消失了在河水中,不见了。

第一件毒品大案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眼前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说真话,那时的老陈很着急,连一个商谈的对象都没有,考虑再三,老陈决定先回到食馆检查那神秘的行李包。

      几经周折后,神秘的行李包终于打开,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

       棕褐色,刺激的强烈尿味无不表露这神秘的东西就是毒品——大烟,至此,老陈总算明白了大个子青年数次逃跑的真正原因了。

      经称量,该包毒品大烟共重17.8斤,算是拨乱反正之后云县公安局破获的第一件毒品大案。可是,面对着这件大案,老陈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大个子的消失如同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他的心坎上。

       带着小个子,带着毒品大烟,老陈赶回幸福区政府所在地向坐镇指挥的教导员陈智慧进行汇报,陈教导听完汇报后立即和区政府联系,组织民兵、村民沿河进行搜寻,可是,任凭大家如何查找,就是没有大个子的身影,南汀河仍旧低吟着它经久不变的调子,一如既往的奔向远方......

      可是,故事仍旧没有结束。第二天,局里将唯一的一辆吉普车派了来接人,可老陈等人刚刚回到局里,两个神秘青年远在大理巍山大仓的家属竟然未卜先知地赶到了局里,二十余人声称老陈草菅人命,打死大个子,他们要摘老陈的头回去祭奠大个子。同时,这二十余人四处上访,要求严惩老陈,为这,老陈多次被检察院“请”去接受调查。


       其实,局里所有人都觉得案件不是表面这么简单,两个神秘青年按照推断应该是小马仔,真正的幕后另有他人,可是,没有证据,一切都是虚的。预审科弄了几天,也无法突破案情,而小个子则一口咬定毒品大烟就是他自己的。

“我就是来送头的”

      接受调查归调查,案件还得继续,为了真正查清小个子的年龄,以便检查机关公诉、法院量刑,老陈和干警查福欣赶去巍山大仓。

     在大仓,听了两人的来历之后,当地派出所的同志热情地对两人进行了接待。在工作之余,大仓派出所一位姓陈的所长严肃地问:“你们谁是陈树林?来了没?”

     当老陈答复就是自己时,那所长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胆子真大,我们大仓的要‘提’你的脑袋呢?”

     老陈笑笑,盯着那所长的眼睛,好一会才认真地回答:“我就是来送头的!”

     多年后,随行的查福欣常开玩笑说:“老陈那时真他妈的横,不过这份勇气与无畏在当时折服了大仓的同行,他们对云县的警察有了新的认识。”

     鉴于老陈与当事人家属表现出的强势态度,陈所长为了确保安全,立即与巍山县公安局联系,请局里派员支援。大仓县公安局领导高度重视,立即派来了七名干警,会同所里的两名干警陪同老陈和查福欣赶到小个子家。按照分工,五名干警守在大门外保卫,四名干警贴身保护,陪同老陈和查福欣进入小个子家核查相关信息。

没有结束的故事



     一个月后,在幸福盘河畔出现了一具尸体,该尸手上还戴着没有解开的手铐,经法医及检察院检察官鉴定,该尸正是失踪了的大个子,大个子身上未发现任何中枪痕迹,这,总算给老陈作了一次明证,表明大个子的死不是被老陈击毙。

       小个子经核查,年龄在16岁,属未成年人犯罪,当时法院对其判了3年有期徒刑。在这3年里,老陈和同事们风里雨里,穿梭于一个又一个案情之中,他甚至已经快要将那个在他生命中办过的第一个毒品大案遗忘了,毕竟,在公安工作中,这样的案件每天都在上演,只是时间和地域不同而已,没有谁会时时记住那些陈年往事。

      有一句话叫“人生何处不相逢”,就如同故事的章节一样无巧不成书。1983年,老陈办的一个案子需做毒物鉴定,那时只有下关才能鉴定,老陈孤身一人奔赴大理下关,因路途遥远,在返回云县的途中准备在大理的南涧县公郎住宿。

       黄昏时分,车到站,老陈下车,准备上厕所时,老陈意外地发现在车站人群里有一熟悉的身影,仔细辨认后,老陈认出那身影正是曾在羊头岩被自己抓捕后送进监狱判刑归来的小个子。同样,小个子也远远地发现了老陈,只是他不知道老陈也发现了他。

       老陈在拐角处冷眼看着小个子和身边的一彪形大汉商谈着如何对自己“下毒手”,内心暗捏冷汗的同时也为自己警惕性的高而开心。

        以不变应万变,为确定两人是不是真对自己怀有恶意,要对自己下毒手,老陈在上厕所的时候将随身携带的枪掏了出来,捏在手上。很快,彪形大汉尾随老陈进了厕所,看到枪在手严阵以待的老陈,彪形大汉没有解手,装做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厕所。老陈尾随出去观察,发现彪形大汉在向小个子青年打手势,告诉小个子青年没有机会动手,只有耐心等待。

      “当危险来临时,最明智的做法是保住性命,而不是做无谓的牺牲!”老陈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讪然,我知道,他是怕我说他逃跑,不给我接话,老陈继续说:“当然,我说的不是临阵逃脱,具体情况还得具体分析。”

      那夜,洞悉了小个子青年及彪形大汉的动机之后,老陈连夜拦下一辆大货车撤回了云县。故事至此没有了结尾,成了没有结果的结果。


   (备注:文中所有图片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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