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日志11（七）
经过几十个各部门的“孩子”的努力，楚总的可疑报销记录都以最小的颗粒度呈现在了这张电子表格上。特别是出租车票的集合，这是钱审在以前公司没有见到过的精细统计。
数据的颗粒度对于数据分析而言是关键的。什么是颗粒度，简单地讲就是数据的细节，比如你说“我上月报销差旅费1万块”，这个颗粒度对内部审计有价值，但几乎为零；而“上月报销差旅费1万块，其中住宿费3000，交通费6000多”，这个颗粒度就进了一步，对内部审计的价值提高了；如果有一个表格，体现了你的上月报销，其中把每一个报销票据的种类，时间，金额都体现了，这就是一个对审计极有价值的有很好颗粒度的记录。因为，细节越多，内部审计就可以找到更多的异常，而这异常的背后，可能就是职务侵占或舞弊。
现在钱审手上的表格颗粒度更好了，甚至可以说达到了极致。它把每一张票据的自己的全部细节都体现在了一张表上。出租车票的发票金额，发票代码，发票号码，证号，日期，上车时间，下车时间，单价，里程等等都以清楚的字段在电子表格的一个格子里面保存了。甚至每条记录还有自己的票据专用章盖的图像附在了表格中。当然每张发票本身的原始图像也都集合在了一个文件夹里。
在这样细节周到的基础统计工作的帮助之下，钱审可以在电子表格上展开各个维度的分析。在一小时内钱审找到了第一个疑点。他通过电子表格的根据车牌号的排序，他发现楚总报销中有500多张发票来自于一辆车，而且金额都非常大。
他没有忘记赵审对这种场景特征的反驳：“我也经常用同一个司机的，特别是机场这种远途，与其总是手机叫车，碰运气找不同的司机，还不如锁定一个老司机，需要就提前电话他。”这不是赵审的反驳，这是赵审在帮钱审理清楚思路，如果用这个问楚总，老销售楚总可能会怎么样回答。这样的对话，他们在每一次审计中，都会开展多次，有点儿像一种演习，几个人做红队，几个人做蓝队，然后用观点和证据展开攻防。
钱审把这些同一个车牌号的发票各自集中在不同的文件当中。一个个继续分析。发票数量达到500多张的一辆车的牌号为Hx9283。钱审把这个集合中的发票再继续以不同字段排序，更多的疑点出现了。
第一，很多发票的“上车时间”，和“下车时间”出现了异常。比如有A、B两张发票，A出租车发票的下车时间，和B票的上车时间只间隔了1到2分钟，这个就是不寻常的，对吗，这样A和B就组成一个“异常对子”。而这样的“异常对子”，在牌号为Hx9283的发票中有几十个。更异常的，A票的下车时间，和B票的上车时间只间隔了1到2分钟，而B票下车时间，和C票的上车时间只间隔了1到2分钟，这样A、B、C票构成了“异常群”。三张，甚至四张以上出租车发票的“异常群”也有十几个。
为什么说这是异常的呢，如果你找一个出租车司机，用他的车去机场，你不可能在下车后几分钟，又用这同一辆车吧。当然你说，我不是去机场，是去客户，司机在客户门口等我，我在客户那里工作结束了，我还继续用这辆车。但是在客户那里，你真的只要停留两分钟吗，这个如何实现的，你的工作是怎么完成的？所以，A票和B票组成一个“异常对子”就很难解释了，ABC，甚至ABCD这样的“异常群”就更无法解释了。
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些票属于不同乘客的各自的行程，这些客人下车没有索要发票，这些票被司机在日常营运中攒了下来，然后以合适的价格卖给了楚总，楚总把它们当作票据拿来报销，给自己增加一些“收入”。
但是，这是不够的，这个发现是个事实，常理之下，楚总不大可能辩驳得了了，但是这只是个事实而已，还不是一个“是非”。如果要判断是非，钱审还需要证据证明楚总是故意这么干的，而且是楚总本人故意这么干的。
钱审在自己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遇到过类似这样的问题，这个困惑天天发生。作为实习生，他在日常翻查凭证的过程中，就发现了有一个同事在用假餐饮发票报销，金额累积已经非常大了，他自己认为这是一个很大的发现，报给了审计经理，经理却不以为然说让他再积累一些证据。
过了几个月，总算金额累计达到数万元了，钱审再次找到他的经理，经理其实不大情愿管这个事儿，但是经不住钱审的反复汇报。审计经理和当时的新人钱审一起找当事人对质，当事人一脸无辜地说这是他秘书贴的发票，他自己不经手报销，有发票就给秘书，他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审计经理和钱审找到他的秘书问，秘书说领导几个月回来一次甩给她一大包发票，她也没有能力分辨假发票。钱审很激动，当时的心情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呢。当时的他的审计经理到也没有怂，在上级面前坚持这些发票是当事人提供的，责任跑不掉。最后的结果是，当事人退回一定金额的报销款，但没有处罚，秘书被训了几句就结束了。
说起来这个也是当时作为实习生的钱审的一个小小胜利，但是现在的钱审从来没有认为那段记忆是美好的。他想起来就感觉五味杂陈，有愤怒，有懊悔，有失望，有不堪，还有一些郁闷。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把楚总的报销过程整理清除，把他自己的报销责任固定下来，确定他假报销的主管恶意。
钱审要给财务小蒋电话一下，谈谈楚总的报销过程，他拿起手机正要拨号，发现有3个未接来电，都是远在江城的孙审打过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