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辞乡剑,玉锋堪截云。
襄阳走马客,意气自生春。
朝嫌剑花净,暮嫌剑光冷。
能持剑向人,不解持照身。
——李贺 走马引
如果有什么事情,如今能让我有冲动记录一番,莫非击剑了。
第一次看见击剑两个字,是在去年的公选课名单上。“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洲”。我心里默念着,毫不犹豫的点了确定。
“研一你不是选了散打课么,学分都够了,还干啥。不务正业,不怕老板找你事?”
“玩啊!”
“告诉你一个秘密,这样可以溜出来玩的时候并不是太多,所以一定要尽兴。别太早回来,能多高兴就有多高兴地玩,溜出来一次不容易,妈妈最疼的其实总是最顽皮的孩子。等你回来时,可要记得告诉我你玩得有多痛快。别跟一个孱头似的到时不好意思地跟我说,你磨磨蹭蹭了那么久,其实什么快乐都没带上,就灰溜溜地回了家。”
---- 《开唐》
击剑分花剑,重剑,佩剑三种,规则迥异。我们学习的重剑规则最简单,全身有效,击中得分。一切从基本的站姿、步伐开始。与搏击有些类似,步法永远都是重中之重。
课上的同学除我已经研二,其余全是研一。从上课投入程度看,图新鲜、混学分的可以说占多数。下课梁老师说,好了,现在大家可以戴上头盔拍个照了!我也未能免俗,拍张照秀个朋友圈。
我当时配了句李贺的诗:能持剑向人,不解持照身。大意是说能在外快意恩仇,却无法认识自身。
好友树哥在朋友圈看到了照片,问能否蹭课。当然能啊,周一晚约起!树哥从不打嘴炮,从此我上课多了一个可以认真对练的小伙伴,幸甚至哉!我们两个研二的学长不为学分,学的却最认真。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从丁字步,前进后退,直刺,到弓步,圆4圆6,防守还击。我身高臂长,树哥游泳健将的底子摆着,大家都进步飞快。一次平平常常的课上,梁老师突然说,下个月我们准备举行学校首届击剑个人赛!欢迎大家报名!
不仅我和树哥决定参加,甚至学体育的女朋友花花都要来“打爆工科女们”。学网球的她从未接触过击剑,我只带她蹭过一节课,外加我偶尔在健身房对她指点一二。
比赛开始了,男子40余人,女子20余人参赛,规模还是不小。小组赛5剑,我一上来面对一个弓步非常快的小个子,陷入2比4落后。“有身高不会用啊!”剑馆来的裁判在旁边冲我喊。冷静,控制距离,打好下一剑!我心中默念。3,4,转移冲刺!5。我连追三剑,5比4艰难赢下首局,摘下头盔喘了一大口气,琢磨真是藏龙卧虎,不可掉以轻心啊!
这个小个子就叫他小川吧。
没想到小川是我一早上遇到的最大困难, 后面的对手都被我轻松搞定。女朋友也同样小组赛5战全胜,顺利晋级下午的淘汰赛。
中午吃饭时还发生一件趣事。击剑社社长找我说,你女朋友太厉害了,当初破例让她报名时没想到她可能拿冠军,但比赛按理只允许本校生参赛,能不能打到半决赛时主动让让。我满口答应下来,但花花很不乐意,说自己奖品可以不要,就是想来全力耍耍都不行。
淘汰赛打15剑。树哥遗憾的止步8进4,我势如破竹,一路过关斩将,赢了左手,赢了小胖。对手从未从我这里得10剑以上。一路打到半决赛,遇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人。
中午就听同学提及,这个大一新生曾练过两年职业重剑,就是来拿冠军的。看着他懒洋洋的姿势我心中暗暗不服,剑道见真章!一上来我依旧速战速决,冲的很快,迅速取得了3比1的领先。在这之后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似乎每次都能猜中我的转移,完美的画圆,压剑刺,防反!他开始在中段就取得了领先,我拼命的进攻最多也仅能互中。一个一击即中的点脚,彻底击碎了我的心理防线。我第一次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我意识到我按实力应该拿亚军却因为裁判赛制的疏忽,只能拿季军时已经晚了,算了吧,let it go。当时我不这么想,三四名赛我用尽全力,打出了15比3。
小川在决赛里当然也没能赢他,我们叫他骆寒吧。就像那些武侠世界里从未露过面的少年,他沉默寡言,漫不经心,一剑袭来,却无人能敌,远远把所有人甩在后面。
花花在女子半决赛一开始还是取得了领先,我冲她喊收手,她满脸不情愿的手伸直站在原地,对手还直接撞上去丢分。社长摇摇头咬牙对我说,算了放开打吧。然后花花果然打爆了工科女们拿了冠军。
那真是幸福的一天,我发了朋友圈,得到了人生最多一次的点赞。
没想到这仅仅是击剑之路的开篇。
上课,社团活动,脱下来湿透了的击剑服,一切都照旧。击剑课结束了,但击剑还没有结束。学校在健身房隔壁修好了崭新的独立击剑馆,请来了一对夫妻击剑教练,着手成立校击剑队。
寒假前的集训开始了,连续七天,姿势,跑步,踢腿,拉伸,实战。我和树哥,小川,左手,还有其他十几个信心满满的少年一起,虽然苦,却也乐在其中。偶尔花花也来一起训练,羡煞旁人。
寒假归来,父母因为一些棘手的家庭问题,不同意我和花花在一起。优柔寡断的我就快认输了,却又舍不得松手。而花花就像一个女英雄一样,尝试一切,冲破一切,毫不畏惧,免疫我所有锋利的伤人之语。我是如此软弱和胆怯,相形见绌,一点不像那个剑道上的自己。
我暂时还是没有放弃,虽然我没敢再给父母说。曾经和花花表白的时候我说,我从来就胆小,而自从遇见了你,我什么都不怕了,你就是我的勇气,所以我才敢第二天就和你一起去蹦极。花花大笑道,我是你的加气站吗?
我不想失去我的勇气。
新的学期开始了,训练继续,要开始正式挑选校队成员,备战年底的大学生击剑赛了。
一场和西藏航空的击剑友谊赛,我因为考雅思遗憾的错过,左手,小川奋力拼搏,树哥压轴出场,力挽狂澜,44比45一剑胜出,我由衷的高兴。
正式挑选校队成员的那天,我魂不守舍,5比4只赢了对面的同学一剑。我主动去找女教练露说我今天状态好差,她笑着说知道了。之后,小川略带尴尬的给树哥说,吃完晚饭接着来剑馆,全程没有看我。我呢?直觉告诉我不对。我跑到男教练付那里说我晚饭后也想来接着练,付低头想了想,说你吃完没事也来吧。
晚饭忐忑不安的和树哥吃完,果然,我最难以接受的一幕发生了。女教练露把骆寒,左手,小川,树哥叫到一起,围成一圈,没有我。
我不服,除了骆寒确实很强,其他三人我随时可以一战。凭什么?
他们围在一起,我一个人穿着才在闲鱼买来的阿迪熊猫击剑鞋在旁边拉伸。那段时间是如此漫长,恍惚间我感觉自己像站在暴雨中淋了几个月一样。
终于他们散开了,小川立刻对我说他向露求情了,但就是不行。树哥也尴尬的望向我,不知该说什么。我径直走向露,为什么?
“你上周和西藏航空的比赛干什么去了?”
”我确实有考试,在市里,不能来。”
“那你也没和我说啊,你之前的出勤也不全。”
“我那次确实……我上周还赢了左手的”
“左手是基础最差的,你们现在都是瞎打”
“我今天确实没打好,但是……”
“每个人要让我看到长处,看到点子。骆寒是练过的,左手脑子最灵光,有套路。树哥是基础最好的,你呢?我看的是这些。刚才训练,弓步收回来的时候你有一直伸手吗?树哥是唯一一个始终做到的。”
我无话可说,但我不想放弃。
“那能不能训练先带着我,我一定努力”
“正式训练多一个人要耗我多少精力?”
“那能不能你们训练,我就旁边跟着,不用单独指导我,我就跟着练”
“呵呵,你这样说……”,露后面没说话。
我去找付求情,付说他挺喜欢我的,觉得我不错,但他准备带小川和树哥佩剑。露负责重剑,而我的身高和技术显然只适合打重剑,他没办法。
但我仍不想就此罢休,又不是我被他们四个人挨着在剑道上打败了,我不服。
梁老师也来了,带来了一大批大一新生,都是些没练过剑的。接着开始了选拔,只看各项身体素质和协调能力。我帮着梁老师带他们热身,掐时间,示范动作。终于,新生选拔结束了。
我找梁老师接着求情,我说我不服气。梁老师点头,这时候和付一起过去帮我给女教练说话,树哥他们也在旁边帮腔,“他是最喜欢击剑的了”。经过我一晚上厚着脸皮的坚持,终于她松了口,承认自己有点被感动到,“你先跟着来吧。”
那一瞬间,我的眼睛有点湿了,转过头去抿紧了嘴唇,但愿没人注意到。
之后的事情不多,就是训练两字了吧。有时一个人,有时许多人。树哥转去主攻佩剑,慢慢已经打不赢我了。骆寒相对懒散,我与左手成了最熟悉的对手。和梁老师也不知挥剑致意了多少把,唯有手中的剑知道其中心酸了吧。
那天,我第一次见骆寒穿击剑鞋来。我们训练完新生,他说太久没玩了,想不想玩玩。我轻描淡写的说好啊,心里抑制不住的兴奋,仿佛这已经是属于我的时刻。虽然一起训练很久,但教练不喜欢实战,骆寒又来的很少,我们从上次比赛完就没再认真打过一场。
剑接触的瞬间,分光破影,翩然惊飞。
我一直留意,付也提到过,他最喜欢的招式是圆六。这一个念头帮了我。
他脱掉剑服的时候说心服口服。
梁老师,付教,露教,树哥,花花,小川,左手,骆寒。。。感谢我遇到击剑,遇到你们。
工科生活虽多枯燥,但生活并没有以为的那么多束缚羁绊,我们也可以活成这样的酣然恣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