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的第六层有一个“金刚国”。
金刚国是一个巨人国度,居民长手长脚,云雾在他们脚边、腰周、额眉缭绕。
一舜与梁尧是这个国家里有意思的两个人,他们常闲来无事,在地之北极的恍之树下参棋。这恍之树比之巨人们又要高阔许多,枝叶婆娑、渺渺茫茫伸展无极之至极。参棋是棋的玩法之一,气运于心,意指棋落,其中韵妙只有金刚国的参棋高手深谙。
这日,两人依然参棋如常。
“听闻你的如影照法炼成了?”梁尧棋落时,不经意带了一句。
一舜正运气举棋,听了这句,真气绕了几绕,“BO”地散了,但他抓了那一缕如烟,气运如初,也并不看梁尧,举棋——“嗯,你的逍遥钵何时借我?”
梁尧“哦”了一声,伸手在膝上挠了两挠。“如影逍遥……好。”棋落。
“这可是你说的”,一舜将要落的棋攥了手心收回来,身体微微探前盯着尧。
梁尧翻眼瞧了舜一眼,大脚趾动了动,也不说话,从怀里摸出“逍遥钵”。
一舜斜睨一眼,然后眼光顺着清风徐上树枝梢。
梁尧把“逍遥钵”凑近鼻前,仔细摩挲半圈,自言自语着:“确实好物”,他聚焦的视线正前方,是舜闲散着仰探树梢的模糊轮廓。
梁尧用大袖子小心拂了拂莹润透亮的“逍遥钵”,以袖垫底送上前去。
一舜似乎刚回过神儿来,他看着“逍遥钵”,双手护上去,掩不住喜上眉梢。
梁尧并未松手,他瞅瞅一舜的手,又看一舜的眼:“何时传我如影?”
舜此时眉眼开怀:“待我归来。”
逍遥钵内清水如许,一舜闭目,于钵前盘腿而坐。梁尧执一细长柄的玲珑锤于侧,口中念念“嗡嘛尼嘛尼,玻,嗡嘛尼嘛尼,玻……”细锤空中轻敲。
钵内清水漾开圈圈涟漪,中心渐有人影浮动。恍之树在波影中,几个光点、又几个光点聚合,成一明亮光束,打在一舜背后。
钵中显现舜的倒影。
梁尧敲了最后一下:“入空。”
朗朗书声,如蝶儿在饱满的蕊上、细风柔软的发丝的簪上稳稳,又翩飞,一舜睁开双眼。他手上多了一本书,好奇地翻看几页:“蝼蚁苍生,潺潺流矣”,看了封面——《细人国之典》。旁有几人,和悦诵念:“流矣,若影若影;参之,怡景怡景……”
正在一舜左看右看之际,他身旁的一位俊秀书生和他打了招呼:“书上曰:空上之国境,如轻妙乐音,仙享三千。”
一舜想起金刚国的情形,想起妙境之一是坐在大川上,光了脚丫感受河上浪花,于是高兴地脱口而出:“空上之国境,正如哗哗哗!”
“哈哈哈哈”,书生笑得前仰后合,连忙作揖。
一舜见状,兴致大好,赶紧回礼,继而问:“这位后生,我想去细人国最热闹之处,还望指点。”
“哦,你想去最热闹的地方,顺着这条路直走,在第一个酒旗处右行,那里是最热闹一处了。”
一舜谢过,大步流星奔前去。
“当当嘀当 嘀当。”
“看一看,老字号嘞~”
一舜见前面一群人围在一起,便也凑上前去,原来,他们在观棋。一盘棋刚刚下完,胜者面露骄色:“来来来,谁来一局?”由于人潮涌动,一个趔趄,一舜来到了胜者的眼跟前。
胜者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一舜穿着古怪,不知来历,“你哪里人呐,也想来比试一番不可?”
一舜想起那恍之树渺渺茫茫无极之至极,他答到:“地之北极。”
“这地之北极?”胜者思量半天,“地之北极,AO,我想起来了,那不是极荒蛮之地嘛!”胜者仰头再次打量一舜:“地北也有这种棋法?”
“参棋法”,一舜回之。
“参棋法?”周围人相互询问这种棋法,没人能答上来。胜者也甚是奇怪。
“一试!”胜者自信的罅隙里带着点儿小狐疑。
“试。”一舜一甩大衣襟,坐棋盘一侧。
万古空无,风吹光子,星罗棋布。一吸一呼,翻回覆转,气运周谐。
一局已定。
“何招?”胜者沉着。
一舜也大开眼界,笑答:“如常。”
“如常?”周围人纷纷上前看个究竟,辨不得伯仲。
“咦咦呀呀呀”,一根极纤细的丝线“嗖”地直入一舜手指,“咦咦呀呀呀”,又一根飞奔而来,一舜好生奇怪,顺着这丝线的方向前去探看。是一戏台,所有观众都饶有兴致地台下观戏,每个人十指连丝。
高入云霄,低俯惊心,乐音悠扬,心花怒放,烈阳至暖,暖极生香,七尺冰寒,须眉尽染,大珠小珠,玉盘清妙,长驱直入,遥望俨然,峰火中原,缀缀一念,涕泗长襟,草枯花繁,归旗如云,直落长空,高崖贯耳,山林震聩,一江笑靥,漫天芬芳,静至极虚,行与深瞳,目之一线,鼓锣喧天,莲韵光生,滴碧响绝,叶漂流之,自在潜之,春花秋实,束以兰枝,磅礴九霄,肃潇十刹,攀之为纫,五光十炫,
烟波隽永,浩淼万里,彻彻彻彻,缈缈缈缈。
一舜听得入神,戏台之前人山人海,不得近看,十指为丝线所牵,行不远。
一支清笛明亮悠远,从山麓传来,两岸青山乘舟而来,指上丝线在笛声中晕染了,飘散。
一舜向着笛声走去,感觉衣角被拽了拽,他回过头,一位陌生的观戏之人不解地问:“既听戏,为何旁骛?”
一舜举起双手,“你看”。
没有作答。
一舜踏上轻舟,山青盎然,花开次第,山水隐去,梁尧正在那恍之树下,于棋盘上摆下一颗棋。
一舜走上前,看了看,坐下,举棋。
“如影逍遥?”梁尧一边问着,一边掏了掏耳朵。
一舜笑语:“气运于心”,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