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我还赶得急,幸而你没有独自去羽化,幸而我们都还在,再坚持坚持,以后,我们就一家人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了!”
东华是本着“你喜欢什么就给你买什么”的宠爱方式,凤九就这么享受着难得的闲暇的时光,小滚滚夹在中间,吃了好多暗戳戳的蜜糖。也说不清楚是他爹宠着他,还是他顺便也沾了他娘亲的光,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一家三口优哉游哉地,在街市填饱了肚子,更收了大大小小吃的玩的,不计其数。
出了街市,却热闹不减。除了家家户户挂着的各式花灯以外,他们还发现三三两两的人群都在往同一个方向走,于是决定也要去凑个热闹。
原来,此地中秋除了这热闹的集市,还有走月和燃灯、坐灯船的传统。
所谓走月,简单说来就是边走边赏月,而逛街市吃吃买买也是走月的一部分,这在周边地域都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而在九峰郡,更特别的是要登一登望月楼,走一走倚月桥。
据说,月圆之夜的望月楼和倚月桥,是一个幸福的所在。未婚的男女在借着月光互诉衷肠,已婚夫妇在月下回忆回忆当年的美好,甚至还有传说如果家中小辈未出男丁,也可以在中秋之夜前来许愿,据说在这两个地方许愿,特别灵验。
从路人的闲话中听来这些话,凤九更想要去了,宠妻无度的东华当然乐意奉陪。
此时的望月楼,人声鼎沸,据说很多人都要过了子时才会陆续离去。穿过人群,东华趁无人注意之时,带着凤九和滚滚,上到了望月楼的顶层,那个平时不会轻易开放的地方,也是一个闹中取静的所在。
这是城镇中,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栏杆上堆积的灰尘,被东华体贴地一个挥手带走。
凭栏远眺。
左边,是东华;右边,是小兔子凤九;中间的,是还不及栏杆高的滚滚。
不远处,是那人潮熙熙攘攘的倚月桥。桥上桥下,大多是成双成对,即便站在高处,也能感受得出他们幸福溢出的模样。
稍远处,一汪碧池,红花朵朵,虽不及盛夏之时挨挨挤挤的艳丽,但荷花的沁香却藏不住地随风而至。那池碧叶红花之中摇曳着时橘时红忽明忽暗的点点灯光,倒是和那碧波中圆月的倒影相辅相成,“烛影摇红,万家灯火”,凤九轻声道,“好温暖的感觉!”
“你喜欢,我们等会儿便去。”东华同样轻声道。
更远处,是绵密的群山,算不上高,却郁郁葱葱,满山碧绿。微风吹过,偶能听见写树叶嗦嗦作响。
更远,更远处,是九重天上的不染风尘的太晨宫,是月光洒满往生海的青丘,是飘着佛铃花瓣、鸟语花香的碧海苍灵,他们的家。
“爹爹,刚才那些人说在望月楼对着月亮许愿特别灵验,这是真的么?” 滚滚的提问打破了喧嚣中宁静。
“心诚则灵!”
只见滚滚跪了下来,朝着月亮,叩了三个响头。“月亮月亮,我的愿望是娘亲能快快好起来,早点回到我和爹爹的身边,还有,让爹爹的身体也好起来,我们一家人再也不要分开。”
东华瞧着滚滚虔诚的样子,一阵暖流涌上心头。一边扶起滚滚,一边假装没有看到她眼里满眶的泪花,似不经意般轻声说道:“你不许个愿么?会心想事成的那种。”
“真的会心想事成么?”
“心诚则灵!”
她倚在栏杆上,朝着圆月的方向,仰头凝视着月光。片刻后,又低下头,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唇微动,似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笑意爬上了眼梢。看来这愿许得甚是满意。
东华走到她身侧,手臂靠在栏杆上,“方才,你许了什么愿?”
“许了个岁月静好的愿,我就想他能好好的。
“他是谁?”
“不就是你么?还装不知道!”她腹诽了一句(全然不知她的腹诽全被他听见),继而道:“我希望他,少一些重担,少一些惊心动魄,平日里就做个普通的小神仙,等我好了,就同他在家,好好看一看我家乡的天空,赏一赏我家乡的月亮和星星,还有那蔓延到天边的片片花海。还要在竹林边盖一座小竹楼,要比我以前画的,再多很多很多房间那种,天气晴好的夜晚,我们可以听着竹叶婆娑的沙沙声,煮一壶香茶,一边赏月一边看孩子们玩耍。”
“是有多少个房间,就能有多少小孩子么?”
“那倒也不是,还得减去我们的房间,还有书房,也许还需要几间客房。”
“没给自己许点什么愿?”
她笑笑,朝着月光,很甜很甜,是对未来充满希冀的甜,“不用,他好,我便好!”
(小白,你好我才好!看来我的竹楼还得再扩一扩,否则房间不够小狐狸崽子住了。)
一旁滚滚看着望月楼下热闹的人群,一边半个身子吊在凤九的手臂上,就像过去经常朝着娘亲撒娇一样,“我们去坐灯船游湖好不好?”凤九自然地轻拍他的脑袋,“现下人多,等会儿再去!”一边又看向另一侧的东华,“你呢?你也需要许愿的么?”
他仰起头,望月。又转过身,很认真地看着她:“我想跟她说‘对不起’!我曾经伤了她的心,又把她弄丢了。我以为会生死相隔,再也见不到她了,幸而现在我又寻到她了。你说,她会原谅我么?”
“她是谁?”
“小白,你明知故问!”腹诽也不是只她一人会。
“她是我的妻子!到我死,她都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他有些许哽咽,他知道自己有些失态,可此时此刻触景生情,她明知道是他,他有那么一点点想要遵从自己的内心。“这一次我找到她,便再也不会让她一个人伤心难过,再也不会让她独自面对重重艰难了。不管她是否原谅我,我都会陪着她,等她回家。”
她的目光回避着他。
只能坚决地不转身,不直面他。
她仰起头,对着那轮明月,她拼命地仰头,拼命地睁大眼睛。
以为,抬起头,泪就不会流。
深呼吸,深呼吸,也阻止不了。
合上疲惫的眼睑,一颗珍珠般的泪,滴下,成串。
他的手缓缓近前来,抚上她眼眶的,是一抹隐约露着白檀香的紫色。
很久很久,她再他面前恣意地哭了一回,那张被洗得褪色的紫色手帕,被泪水浸湿的一角,绣着一个字,她的手拂过这字,他说,“这是姬,帝姬的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