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封信——《心经》之后

1、我是段绫卿

小寒:

我想你大概很憎恨我吧。因为我夺走了你的父亲。

我始终忘不了,你生日那个晚上的没有血色的朦胧的脸,有种奇异的令人不安的美,总让我隐隐觉得有什么将要发生。

你对她父亲的不一般的感情,我早就觉察。你总是爸爸长爸爸短的,那天我们在你家如此吵闹,你都还能敏感地觉察到你爸爸回来了。你与许峰仪的对话,不像是父女,那种那么明显的针对性,那种撒娇,更像是一种情人间的打情骂俏。

我后来才知道,你生日宴会那晚喝了那么多酒,并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抑郁。因为你等不到你爸爸。你的感情,已经太过浓烈而很难掩饰了。你是这样的天真纯洁,你不想长大,你想要永远像个小孩子。这样你就可以永远陪在你父亲身边,对吧。知道么,在那道“独白的楼梯”里,我多么想直接跟你说的,可是,最终我也只能提醒你注意点。

我也是知道许峰仪的,他对于你,是挣扎的。他或许也已经知道你对他的再难掩饰的感情。要不然,那晚他不会几次刻意提到他自己是个老头儿,他不得不和你划分界限。或许是在我们这些年轻人面前,他被强烈地提醒他和你之间的硬生生的血缘关系。

我是何苦呢?我何苦去招惹许峰仪?我何尝不知道,我和许峰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我从他身上获得安心,他从我这儿得到安慰。但我相信他会待我好的,因为他太疼爱你了,疼爱到了不由主的地步。我不是不知道,许峰仪仅仅是把我当做你的替代品。他在你那里得不到的,可以在我这里满足。龚海立和许峰仪不也一样?我从他们身上得到的都只是不完全的爱罢了。然而许峰仪是我更愿意靠近的。不仅仅是因为他有钱,有地位,而是他让我感到安心。他总是让我想起我的父亲。

我想我与你是一样的。对于如许峰仪那样的男人,没有抵抗的能力。可是你有个多么幸福的家庭,幸福得让人嫉妒。我甚至不知道我就这样跟着许峰仪是否带着点残忍的心态。是的,我承认我是嫉妒你的,可是另一方面,你或许不信,我又像大家一样地喜欢着你。可我确实是想从许峰仪身上得到我所匮乏的爱,我厌倦了在家里面对的那两张脸,一张麻木,一张尖酸。

我知道我是从一个无光的地方跳到了另一个无光的地方。但是,至少这个地方不会让我有几近绝望的无着落感。

我也并非要你谅解我,这不可能。只是此次去天津,我不晓得我们知否有机会再见面。大概你也不愿意再见我了吧。

愿你好,真的,这是我的真心话。

                                                                                                                                                               段绫卿

2、我是许小寒

母亲:

直到今天,直到这件事如此决裂的撕破我们彼此的面孔,我才清醒了。可是我的清醒反而让我更不能自处了。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去面对你,面对父亲,面对你。或许我走终究是好的吧。

你们都说我是个孩子。可我却任性地以这一点为武器,毫不考虑后果的去夺取我想要的。

这些年来我是不好受的,我担惊受怕,充满顾忌。没错,我爱爸爸,我是这么地爱爸爸。我不愿意他只是我的爸爸,可他却又只是我的爸爸。我想你是看在眼里的,只是迟迟没有说出来。你是太过相信我们的懦弱么?你以为我们绝不敢做出什么来。你我心里都十分清楚,爸爸是个极有责任感的人。即便他对你的感情淡了,但他也绝不愿意做出破坏整个家庭的事来。可任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会喜欢上绫卿,并要和她同居。

我知道你那天是听到我和父亲的争吵的,可你却一直保持沉默。我厌恶了这种沉默。我不明白母亲你怎么可以对这种境况忍气吞声。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能狗容忍到这种地步?这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你可以容忍我天天黏着父亲,我却是无法容忍父亲天天与绫卿在一块的。

一切都是破碎的。我们的家庭,父亲对你的感情,你对我的感情,你对我的感情。你是不愿意出现在我的朋友的聚会中的,因为你看到我和父亲的亲热的样子,你很难受。

算命的说我克母,这没错。我确实是克母,我把你的爱给克走了。当初你们就应该把我过继给三舅母的。如今一切都太迟了。你说你忍受了许多年。我才知道,你有多么辛苦地在维系这个家的完整。可是母亲,这样未免太多无意义。你难道从未想过挣脱这一切么?

到最后我才醒悟,你不是我的敌人,你是我的母亲,你是即便被我夺走了原本拥有的爱却仍愿意爱我的母亲!我竟一直把你当敌人。我想我确实是失心疯了。我所说的那些伤害你的话,全是因为我太多生气而失去了理智。那不是我,那是一个因嫉妒而歇斯底里的可怜可悲的人。

我还是无法放开这一切,所以兴许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了。或许等我回来,我已经能购看开这一切。母亲,你一定要保重你自己。

                                                                                                                                                                    小寒

 

3、我是许太太

段小姐:

或许你会讶异我竟会写信给你。然而我不是要苛责你什么。

作为一个女人,最无奈的就是遇到一段艰难的感情。你、小寒、我却都遇到了这样的艰难。

你以为我是不知情的么?其实我看得很清楚。

对于峰仪,我是早就知道我们之间只剩下相敬如宾的夫妻关系了。而小寒对他父亲的感情,我能清楚。她的长大,日渐消弭了我和峰仪之间的感情。可我又能怎样呢?一个是我的丈夫,一个是我的女儿。我本想,就这样下去也好。至少我们的家庭是和平的,小寒和峰仪,是不会发生什么大事的,他们毕竟是父女,我是料定他们冲不破这层关系的。小寒是个孩子,是我太纵容她的。但峰仪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

我是没有你这样的勇气的。你敢于抓住自己想要的。我不像你们年轻人,新派人,我只能是默默地维持现有的局面。这样的表面的和平,我已经维持了十多年,而我能做的就是继续维持下去。我只是伤心,小寒竟把我多年来的容忍当做纵容,她竟然觉得我对于你和峰仪的不闻不问是一种复仇。她又哪里知道,对于感情,是谁都控制不了的。做什么都是徒然,而我是绝不愿意做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的。

你知道么,小寒那天是赌气要去找你的母亲的。我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找上了你的母亲,事情会演变成怎样一个难以收拾的局面。我把小寒拦了回来,我当时想,让你们去吧。可是,我让你们去了,却把我自己往更黑暗的深渊推了。不是么,峰仪的这一去,或许连表面的和平也难以继续下去了。

你不觉得一切都是空的吗?

我想我是不能放任小寒了,我决定把她送走。让她离开这纷乱的一切吧。

而对于你,我只能说,希望你在我们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好好照顾他。他要吃的药,很多很麻烦,峰仪自己是记不住的。我把药方子跟服法都记下来了,你记得按时给他服下。

                                                                                                                                                            许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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