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迪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么？阿蝶问我。

我当然不知道。于是把眼光投向V哥，V哥正在闭目静坐。

他到底在干嘛？阿蝶又问。

我当然还是不知道。

V哥这时终于张开眼睛。

这办法给我太难了。他说。

什么办法？阿蝶和我同时问。

冥想，V哥说，牙医建议我通过冥想戒除烟瘾。他说，只要在脑海中构思一个故事，例如我的女友在我抽烟导致的火灾中丧生，从而产生歉疚，就能打心底反感抽烟。

问题是，他说，我常常想歪。

然后他不知羞耻地讲起了他的各种想象，沙发上、餐厅里、观音坐莲、老汉推车……我赶紧打断他。

你知道小迪么？我问。

就是那个给牙医PS全家福的小迪，阿蝶补充。

认识，而且是先认识的小迪。V哥说，然后开始找烟。

小迪是V哥的第八十九个客户，下单的时候是周四，V哥正好完成了一次任务。因为V哥保持着一周至多杀一人的习惯，所以V哥没有立刻答应。

下周行不行？V哥问他。

不行，就今晚。小迪说。我可以加钱。

V哥没见过这样急不可耐的客户，他陷入了两难境地。一方面，因为朋友圈治愈鸡汤的盛行使许多人放下了执念，杀手的业务已经越来越难做；另一方面，为了保证身心健康，V哥一出道就给自己定下了一周至多出一次任务的工作原则。他既想维护自己的原则，又不愿失去客户。思虑良久，V哥终于下定了主意。

他抬起沉重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加多少钱？

V哥最终决定接下这一单，因为小迪愿意付双倍的价钱。

说说你的要求吧。V哥说。他已经做好了要打硬战的准备。一般来说，买家出手越大方，代表任务越困难。

小迪发过来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非主流的小学生。

他今晚会去仙霞路的日天网吧玩游戏，小迪说。

确定会去？

一定会去。他每天晚上都在网吧上线。

了解完任务，V哥觉得对方有点过于幼稚了。他说，鉴于任务的性质，我得先收定金。

一半的钱，已经放在你家门口的送奶箱里。

什么？！V哥很震惊，但还是很淡定地回复：身为一名专业杀手，怎么可能还订奶喝……

去看看就知道了。回复不容置疑。

那里果然有一沓钱。

你是怎么……你是什么时候……你怎么知道……

V哥已经不晓得如何发问了。

对方知道他的住址，而且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把钱塞进了奶箱，但这并不重要。要命的是，对方居然知道自己会接下这笔订单。这就说明，深藏不露的V哥在对方面前已经连心机都完全暴露了。V哥觉得背脊发凉，他关掉了空调的冷风。

他说，你倒是知道我会接下这笔生意嘛。

当然，从你网页浏览的记录和频繁转发抽奖的微博，我多少知道你有点缺钱，另外……

够了！V哥几乎要把键盘敲碎了。

我想，V哥那时候脸色一定是猪肝色，因为此刻他的脸就是。

居然会有这么厉害的人啊，阿蝶喃喃。

但我更关心V哥是否完成了任务。我一直很好奇V哥是不是真的杀过人。

我问他，任务完成了么？

那当然，而且出奇地漂亮。V哥说。

什么叫出奇地漂亮？阿蝶问。她总能问到关键。

那个小子，不仅被迫永久冻结了自己的游戏账号，而且被我拍了涂鸦照片，并且通过他的QQ群发给了所有好友，一起发去的还有一条消息：这就是用外挂的下场！V哥风轻云淡地说。

这……

根本没杀人嘛！！

谁说过要杀人了，V哥说，小迪的任务只是逼迫他主动封禁游戏账号，后面群发涂鸦照是我的创意之举。

搞了半天，小迪想消灭的原来只是个游戏账号。

V哥的任务完成得很漂亮，小迪很满意，而且很快送来了尾款。

钱是由牙医拿来的。诊所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有个密封的信封，写着“请交给V”。牙医自然很快把信封交到了V哥手上。

信封里除了一沓钱，还有一张纸条，写着：任务完成度很高，可以额外满足一个要求。

V哥思考了大半天，终于克制住了想要更多钱的欲望，他说：请你给邮差PS一张令他满意的全家福。

然后牙医就收到了那张照片，他很满意，特意买了相框，并且就放在办公桌上。

我应该要一笔钱的，V哥对我们说。

也就是说，你根本没见过小迪本人吧。阿蝶说。

这样的家伙是不会主动露面的。V哥说，我查了所有监控，还有网上的痕迹，一无所获。但他真是个好主顾，任务简单，付钱又爽快。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可是……你不觉得很怪么？阿蝶问。

V哥只是耸耸肩。

这世界可是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怪人哟，他说。

在阿蝶的百般央求下，V哥终于答应让我们见一见小迪，在他的笔记本上。

Hi，阿蝶打字。

你不是V，小迪回复。

我是阿蝶，V的好朋友的女朋友。

哦，花菜蝶。

什么！阿蝶要暴走了。我赶紧按住了她的肩。

我说，你问他为什么知道你是谁。

阿蝶噼里啪啦敲键盘。

小迪发过来两张微博截图，内容如下：

“啧啧啧，居然有这么彪悍的姑娘，老子生平仅见，花菜蝶我小瞧你了呢！”

“花菜泡水特么特么……很好喝！感谢花菜蝶的花菜！我以后再也不叫你花菜蝶了！”

隐私啊！杀手也要有隐私的啊！！阿蝶来不及发火，V哥已经咆哮开了。

那个，你知道他听不见的吧？阿蝶说。

V哥怒气未消，我看着他，终于在他狡黠的眼角发现了他的意图。

还好还好，阿蝶没有发火。

起初我还很有兴趣，后来阿蝶开始问娱乐圈的八卦新闻，我看看V哥，然后两人一同退出了房间。

我们喝了几杯酒，抽了几颗烟。我建议V哥把那几条微博删除，因为那些微博底下有我的刻薄的评论。

阿蝶和小迪足足聊了一个钟头，啪嗒啪嗒的声音倒不比叽叽喳喳更安静。那个小迪不用上厕所的么？我问。

也许那头只是一个人工智能。V哥说。

这时候阿蝶跑出来了：小迪说愿意和我见一面！！！

呲，果然二次元废宅难过美少女关。V哥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