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揉动惺松酸痛的眼皮,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彪哥掀开毯子,赤裸着走进卫生间,刷牙、洗脸……。坐在床上打开电视机,倒不是赶着看什么节目,主要是想看看现在几点钟,到底是早上还是下午,或者已经到了晚上了?这种私人小旅店的钟点房面积不大,仅能安得下两张单人床和一张摆放电视机的小桌子,窗户上蒙着厚实但质地粗糙的廉价窗帘,仅仅在卫生间安着一盏比烛光亮不了多少的小装饰灯,乍看也许会有点温馨的浪漫情调。但住进这种房间的男男女女有几位是来寻找浪漫的?恐怕更多的是为着激情、刺激才愿意踏进这扇房门。
随着电视机吱吱啦啦的响起,彪哥觉得眼前白的发胀,瞬间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人类的眼球对于亮度陡然变化的适应能力太差了,黑暗中突兀直射的亮光能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彪哥伸手到床头柜摸到一盒烟,抽出一根来叼在嘴角上,在床头柜上摸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打火机,低头一看地上有一只。点着了烟,倚在被垛上猛吸了几大口,眯缝着小眼睛漫无目的地盯着电视机的屏幕,眼睛本来就酸胀得要命,再加上烟熏和电视机亮光的刺激,更是难受得不行。“看来”彪哥自言自语着“狗日的黄半仙说的一点不错,酒、色、财、气是杀人的钢刀,刀刀剔骨,刀刀不见血啊”。
“彪哥,你骂谁是剔骨刀?”
旁边的枕头有了动静,彪哥好像刚想起来昨天晚上好像不是自己独自在这床上睡着的,应该是还有一张操着南方口音的血红嘴唇在眼前呢喃着什么,接着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可能当时已经醉的睡死过去了。转过头瞄了一眼身边的长发女子,又转回脸盯着电视机的屏幕:“昨天晚上是你啊?”
躲在薄毯底下的女子伸手枕在自己的脖子下面,就势让自己向彪哥身旁挨过去一点,半嗲半颠得向他讨娇着:“彪哥,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才几个小时前的人你就不记得了,看来是我服务不够到位,没让你记住我”。说着话就拿食指的长指甲在彪哥胸前划着小圈圈,彪哥这时候没有要恼她的意思,尽管这样的女人在他看来很欠揍,也没怎么在意她的那些无聊的小动作,依然专心的看着电视,一口接一口狠命地吸着烟,弄得这么个小房间里烟雾缭绕,边上的女子被呛得咳了好几回,彪哥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你去服务员哪里弄点开水来,我也渴得厉害”。小妹嘟嘟囔囔的下床胡乱穿上衣服,大约是在抱怨着这破旅店的服务水平太差劲了,连最起码的热水瓶也没有配备,害的老娘还要亲自去打开水。她倒没有去卫生间刷牙、洗脸,也可能在彪哥睡着之后或者醒来之前已经去过了,反正是没进卫生间,头发蓬乱着、半眯着眼睛、地摊料的吊带衫背后那根吊带也不系,任它们那么飘荡着,屐拉着前头镶着一看就知道是假钻石的拖鞋,就那样打开门去找服务员要开水去了。做这一行的职业素养确实太差,彪哥这么想着就赶紧穿戴好,把几张大票扔在毯子上就离开了房间。
假意喝水是为了支开这个说不上让他多么快乐或多么不快乐的女人,在清醒的状态下还和这样的货色腻腻乎乎的调情,他觉得自己的品味还没有糟糕的这样的地步,但为什么昨天晚上喝醉了就能和同样说不上让他多么快乐的货色腻乎呢?难道人的审美观会随着血液中酒精含量的升高而降低或者失去衡量标准?这是一个值得学术界探讨的精神层面的课题,此时异常清醒的彪哥对于能够发现一个值得探讨的新课题还是怪兴奋的。也可能是刚摆脱了那个利用身体赚取生活费,满嘴甜蜜中参杂着虚情假意的女子让他觉得挺自在,从电梯中出来,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自己的BMW。
前方路口红灯亮了,彪哥拿起茶水盒里的矿泉水狠灌了几大口,掂着一根烟,双手搭在真皮包裹的方向盘上闭目养神。眼睛还是非常的酸疼,刚才朝后视镜里望了几眼,两只眼球上布满了血丝,看来黄半仙这老小子的胡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抽时间还要去他那儿跑一趟,讨点补身体的草药,年龄摆在这里了,不补贴一下不行了。不像当年刚出来会社会的身体棒了,那时候好像刚上初中,十三、四岁的样子,哪里见过什么BMW、大奔,路上跑得只有屁股冒黑烟的“三轮卡”,偶尔能见到捷达、日产什么牌子的小汽车,哪能料到自己还能开上进口车。
“嘀……、嘟……、呜……”身后的鸣笛声响成一片,刺耳的鸣叫一下子把彪哥从“三轮卡”的魔爪拉回到印着“BMW”LOGO的安全带中。抬头看,路口的信号灯转成了绿色,急忙起步,信号灯开始一闪一闪地跳着,三两下之后又转成了红灯,身后没有驶过停车线的一溜小车又不罢休的狠响了几下。彪哥伸腿一脚油门,跑出去老远。这都什么世道,什么人都敢朝自己的车屁股揿喇叭,也不瞧瞧清楚车标、牌号,这是你们能催得了的吗?操,这年头,一不留神把好人都培养成比老子还霸道,怪不得现在的钱越来越不好挣。
“嘟……、嘟……”操,难不成还有不怕死的追在老子车后头按喇叭?真是“叔可忍,侄不可忍”。朝后视镜中看看,后头只有一辆公共汽车,真他奶奶的。“嘟……、嘟……”仔细听,好像声响在车里面发出来,循着动静,伸手在储物格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操,这小婊子,昨晚上在车里把喇叭的响动录了下来,设成了铃声,差点把老子惊着。
拇指按下绿色的接听键,把电话贴在耳边,轻喊道“你是哪个?”。“大哥,我是小健”电话里传来自己助手熟悉的声音,小健不等他说话,讨好地问:“昨晚上和那个‘南妹’过的还不错吧?你看我的眼光错不了吧,觉得怎么样?说来听听”。“不咋样”彪哥不领他的情,一肚子没好气正缺地方撒,这回这小子又撞到枪口上来了:“你小子,下回能不能把档次定的高一些,什么货色都拉来把老子扒光?要是没有对路的,你不要充大头好不好,鸡巴上架眼镜——装什么斯文鸟……”。
电话那头的助手被骂的一愣一愣的,不过,毕竟是跟着彪哥混了这么多年,深知他的脾性,有不顺心的事不骂离他最近的人再去骂哪一个?“大哥,我错了”小健赶紧唯唯诺诺的笑着赔不是,就好像表哥能在手机上看到笑成一朵花一样的脸似的。可恨,3G手机的普及率还没有如此之高,这回他打定主意,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自己和彪哥换一只能看到对方脸蛋的手机。咱出来混世界的人物赶时尚不能落在街头那些小屁孩的后头,要不咋好意思握着手机在大街上晃荡摆谱?“今晚上”彪哥没怎么理他这茬,半天没说话,他忙不迭得补救着“我保证给你找一个清纯的不行的在读大学生,我保证!咋样?”。彪哥这样的老江湖可不好糊弄,不论是在赌场、杀场还是情场他都是“老油条”,逢场作戏似乎成了他的专业和本能。听说是在读大学生,他的口气稍稍软了一些,文绉绉的喊着:“你小子还跟老子扯这些老套路,记得不?前几回你还拍着胸脯说是刚到不久的‘泰妹’,还没到吧台正式上班之前让我把把关,顺便也感受一下异国风情”。每回说起这件事,彪哥的心绪就异常得澎湃,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接着回忆:“你给领进来的那是什么‘泰妹’?黑眼睛、黑头发,还一个劲的往我身上黏糊,还说什么都是龙的传人,要玩‘龙飞凤舞’,我他妈一直以为你小子把外语学院的泰语女翻译勾搭上身”。这时候彪哥已经开车到写字楼的地下车库,一边拉手闸一边讲:“老子上来再找你”。
电梯液晶屏的数字在11停止,彪哥神经质的抻了抻衬衫左右的袖口,使它们能有一小截露出在西装袖口的外面,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动作,看上去比较小家子气甚至有些猥琐。可能是小年时候艰难生活的阴影永远不能在他的记忆里抹煞,有很多不雅的小动作经过刻意的压抑不会再在公众面前出现,比如:抠鼻子、随地吐痰,但深入灵魂的穷与苦难的记忆仿佛已经附上身的鬼魅,每每到出电梯、进办公室、进家门这些记忆中让他饱受屈辱的场合之前,他的双手会不由自主快速的向掌心卷曲,敏捷地向下扯衬衫的袖口,那样子犹如考了零蛋的差学生进老师办公室之前的胆怯与羞愧。
快步走向办公室,小健从旁边的门廊拐过来,跟在他的身后打招呼:“张总早”,两人虽然是好兄弟,在员工面前说话也不能太过亲近和随便,因为是在公司的过道上,办公区有很多员工已经早早的在打扫卫生、整理资料,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彪哥把西服脱下挂在大班椅后面靠窗的衣帽架上,重重的坐到椅子上,闭着眼睛大口喘着气。这座大楼24小时供着暖气,封闭了一晚上的办公室里空气既干又热,加上彪哥日渐发福的这身肥膘,坐在那里简直是在熬油。小健见他额头沁着涔涔汗珠,识趣的泡了一杯铁观音放在他手边。转身关上办公室的门,恭恭敬敬得站在大班台边上,等着他继续教训。
彪哥用食指的指尖轻轻敲打着大班台的边缘,拿眼珠子往右边斜瞄着垂手站立的小健“你小子是不是香港电影看多了?”“啊?”小健被这句无来由的话问得不知所措,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该怎么回答。“想学香港电影里那样‘倒茶认错’,把这事糊弄过去,是不是?”彪哥还在用手指着那杯茶“办不到,我告诉你,你把老子坑苦了……”“噗哧……哈”小健实在是憋不住了,乐出了声“哥,你想多了,我只是看你急得忙头大汗,那事,咱们不提了行吗?哈……”这小子乐得仰在沙发上捂着肚子打滚。
彪哥本来想点根烟解解乏,眼看这回又被这小子耍个够呛,没好气地将手里的卷烟向沙发上的小健扔过去“你这小兔崽子,你小子管从太湖边上来的黑妹子叫‘泰妹’?把老子骗得好惨……”。小健躺在沙发上狂笑了好一会儿,虽然安静下来了,但嘴角挂着他招牌的坏笑,又摸回到彪哥身边,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为彪哥点着了烟,强忍着没笑出声来,卖乖地说“我这就算是给你赔罪了,以后咱再不提这事了,好吧?!”“嗯”彪哥用鼻息算是答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