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充分地恨 才能好好地爱—谈咨询师对来访者的恨

提到心理咨询师,人们常常会想到温柔的、耐心的、抱持的、理解的、接纳的、理想化的咨询师形象。中间学派的精神分析家温尼科特就提出了不同的观点。他认为,咨询师对于来访者的恨是应该被看到、被接受、被表达的。这篇文章就叫做《反移情中的恨》。移情,即过去的关系在此时此刻的重现。在咨询中的体现,就是来访者对咨询师的情感,只不过这种情感是从他的早年客体中被转移过来的。而反移情,指的就是咨询师对于来访者的感觉,这种感觉有一种是被来访者激发的,另一种是咨询师自身的。

温尼科特认为,病人只能够鉴赏分析师身上他能感受到的部分,比如强迫症患者会把咨询师的工作解读为是一种无用的、重复的、强迫的方式;轻躁狂的患者感受不到自己抑郁的部分,也无法体会深刻的内疚感,所以他们不会把分析师的工作看作修复他自身内疚感的一种尝试。神经症(焦虑、抑郁、强迫、恐惧)患者与精神病人在分析中也常常展现出对分析师强烈的爱与恨的情感,经常重复和交织出现。也正因此,病人倾向于认为分析师对自己也有矛盾的、分裂的爱与恨的情感。分析师必须接受自己被病人放在这个位置,也绝对不能否认他自身真实存在的恨。这种被激发的合乎情理的恨,需要被好好保存下来,并在适当的时机解释给病人。

分析师的主要任务,是对病人带来的一切保持客观,而其中的一个特殊情况是分析师能够客观地去恨病人。这对于分析师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阻碍分析师客观地恨的原因五花八门:精神分析是我选择的工作;来访者来找我是因为感受到了痛苦,我应该接纳和爱他们;我获得报酬;我正在探索一些事情;我通过认同正在进步的病人已经获得回报,在治疗结束以后也能看到某种持续的成就。总而言之,分析师会认为自己需要扮演“好妈妈”的角色,在和病人的关系之间,只提供滋养只表达爱呈现理解抱持。

温尼科特将分析师与病人的互动比喻为母亲和孩子的互动。

在孩子开始恨母亲之前,母亲就开始恨孩子,而且,这是在孩子知道母亲恨他之前。列举一部分母亲恨孩子的理由:在怀孕和出生的时候,这个婴儿对她的身体是一个威胁;婴儿打扰了她的私人生活;婴儿在吮吸时甚至伤害到了她的乳头;他是无情的,视她为垃圾、一个没有报酬的仆人、一个奴隶;他表现出对她的幻想破灭;他想要的之后,就把她像橘子皮一样丢弃了;他一点也不知道她所做的事情,或者她为他所作的牺牲,尤其是他不能体谅她的恨意。

而精神病人的分析师就处在婴儿母亲的位置上。 一个母亲必须能够容忍自己去恨她的孩子而不付诸任何行动。如果她在被她的孩子伤害时不能适当的去恨,她就会陷入自虐中。只有分析师恨精神病人,精神病人才能容忍自己恨分析师。只有这样,才能规避分析师对病人的恨以某些其它的形式呈现出来。比如情感上剥削来访者、无缘由地提高咨询费、言语不经意间对病人的攻击、咨询动力的减退等等。就如同,在孩子激烈地哭闹的时候,父母能够好好地表达对孩子这种行为的不认同,而不是通过打骂孩子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孩子的恨。精神病患或者被收养的儿童会不停地通过一些行为障碍来试探抚养者,只有在他们体验到客观的恨的时候,才相信自己是被客观地爱着。而没有表达过对来访者的恨的精神分析是一段不完整的、不真实的分析。

精神分析的本质是分析师用自己的人格进行工作。而神经症患者或者更严重的精神病人本身缺乏整合爱与恨的能力,分析师对于来访者恨的表达才真正能让来访者感受到这个人和这段关系的真实,也有勇气恨和攻击分析师。而分析师需要做的,就是在这种难以忍受的攻击中存活下来,不反击,不报复,不回避,不付诸行动,这是对来访者来说非常宝贵的客体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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