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朴玄
这是一块幽静的场所,无灯无光,空无一物,无声无息,静得可以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忽然从虚空之中,浮现一道参天大门,门嘎吱一响,一道强光闪过,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用手遮掩着自己的双眼,低眼看去,从里面出来了两位身穿铠甲的人士,近看吓得人心脏快从嘴里跳了出来。原来这二人,均是黑甲在身,身体是人,但一个头却活脱脱是个牛头,另一个竟是个马头,正拿着手链铁钩,幽幽地向他飘来。
“啊”,丁卯在惊吓之中醒来,满头得大汗,湿了枕头。肩上的伤口已没有那么疼痛,只是口渴难耐,浑身没劲。
回想刚才的梦,自己手上沾满了无数鲜血,死后牛头马面,定是会让我枷锁在身,铁钩拉鼻,牵着我到阎王面前,细数他那罄竹难书的罪状,然后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他双手捂头,轻摇脑袋,把这些胡思乱想从脑中剔除。
稍待片刻,他脑子清醒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处。这是不大的房,一张简单的床,一张简单的桌子,桌上的几个茶杯,围着一个茶壶,仿佛一群孩童在讨要家长的糖果;又像一群听客,在津津有味,全神贯注地听说书人的精彩表演。窗子之下,一个方桌横立,桌上几盆花,正在肆意的吸收阳光,仿佛在争斗谁的容颜更佳,哪个的身姿更好。
淡黄的阳光射进不大房间里,阳光之中,可以看到微微扬起的细小灰尘。丁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煞是好闻。这股香味,好似在昏迷的时候闻到过,丁卯正是因为这个神秘的清香,才支撑他熬过黑暗,苏醒过来。
房门嘎吱一响,丁卯抬头一看,脸上杀气正盛。但闪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妙龄少女,乌黑浓密的秀发,如珠玉一般的眼睛,微微挺起的鼻尖,薄薄的唇,不加朱红却不失红艳。她头上戴着花草贬值的花圈,身上虽穿着普通的农家衣裳,却难掩她的秀气,脚上著一双绣花鞋,仿佛从天边降落的仙子。
她对着丁卯微微一笑,仿佛初春的阳光,融化了丁卯冰封许久的心。
“你醒来了呀。”她一开口,似黄莺的歌声,清脆动人,甜美迷人;又如落石击泉,凛冽悠扬。
“嗯,是姑娘救了在下?”他挣扎着起来,想与这位姑娘坐着交谈,也不至于失了礼数。他一个杀手,为了杀人不择手段,如今却要在意一个礼数,真是莫名其妙,令人发笑。要是在以前,打死也不相信自己会这样。
“昨日早上,我大哥起来生火做饭,发现你倒在树下,我大哥就把你背进了屋。”
“替我谢谢令哥,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他日若有机会,定会回来相报。”丁卯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可就是浑身使不出劲,憋得满脸通红。
那姑娘轻跑过来,将枕头竖起,扶着丁卯靠在枕头上。
“你就先好好休息呗!急着动什么动?等你养好了伤,再走也没人拦你!”
丁卯此刻想走,只是不想连累这姑娘一家,他想起这两日各路人马的追杀,自己没有活路到无所谓,毕竟烂命一条。可是这善良的一家,绝不能受自己的牵连,伤势稍好,立马动身启程,去没有人可以找到自己山谷之中,了却余生。
“在下确实有些事要处理,只是如今行动不便,就再打扰姑娘几日,身体稍好,在下立马就走,不敢再劳烦了。”
“你先养好伤再说呗。”这姑娘又是莞尔一笑,脸上的两个小酒窝,仿佛把阳光盛得满满的,一不小心,阳光就会从酒窝中溢出来。
她信步走来,伸出洁白如玉的双手,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上一杯清茶,咕噜咕噜的茶水声,引得丁卯咽了口水。
她递上茶杯,纤长的手指,如葱一般白嫩。
丁卯接过茶杯,道了一声谢,茶杯上还遗留着那姑娘的清香,竟然盖过了茶香。他把茶一饮而尽,甘甜入喉,不知是泡茶的泉水甜还是因为姑娘甜。
有时候,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吃的是粗茶淡饭,也是开心甜蜜的;即使没有香车宝马,锦衣玉食,没有前呼后拥的奴仆,那又何妨。只要看到心爱的人,那便是幸福的。
他不太好意思的望向桌上的茶壶,姑娘识趣。又给他填了几杯,他如干渴已久的野牛,茶水咕噜咕噜地下肚。一看,一壶茶水竟已饮得差不多,茶叶漂浮在少许得茶水上。
那姑娘掩嘴一笑,像一朵将开未开的梨花,恬静高洁。
丁卯不敢多看,以前,他见过的女子,没有一位比得上他得同门——勾魄萧辛辰的。如今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山还有一山高啊,一人胜似一人美。
他急忙岔开话题,“敢问姑娘,令兄去了哪?”
“他出去采药了。你饿了吧,先给你做饭,昏迷了一夜,不吃东西可不行。”
“劳烦姑娘了。”
不多一会,一股米饭的香味,飘入丁卯的鼻子,菜刀碰撞砧板的哆哆声,声声回荡在他耳边。刚才只顾想事情,这会一闻到食物的味道,立马勾起他的食欲,饥饿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此话不假。
又过了一会,那姑娘把饭菜端入房中,一碗红烧鱼,一盆鸡汤,一碟空心菜,一碟醋溜土豆丝,色香味俱全。姑娘心中丁卯行动不便,便把桌子往床边挪,方便丁卯加菜盛饭。
丁卯可顾不了那么多,忍着肩上的疼痛,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叨念到,“真好吃,真好吃。”
傍晚十分,丁卯躺在床上,老远就听到雄浑有力的喊声:“妹妹,你大哥我回来了。”接着
一位面色黝黑,身材魁梧的汉子将房门拍开,咧着嘴笑道:“小兄弟,你醒了。昨日见你昏倒在路边,就把你带回来了。身体好些了吧?”
“好多了,多谢兄台救命之恩。他日我丁某必有重谢。”
“小兄弟言重了,别提谢不谢的,救你可不是为了你的回报。好好养伤,晚上尝尝我打回来的野味。”
“是的,兄台说的是。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什么大名,我姓张名成,小兄弟要是看得起叫我一声张哥就成,我们山远地偏,干嘛规规矩矩的,随性就好。小兄弟怎么称呼?”
“嗯,张哥,叫我小丁就行。那就打扰张哥。”
“不用这么客气。”
晚上,依旧在丁卯的房间摆上饭菜,一顿美味上桌,烤的野山鸡,香气浮动,绕满了整个房间。
张成带了一壶酒,摆在桌上,自酌自饮。农家之酒,带着浑浊,却难掩其香。张成笑着说:“小丁兄弟,你受伤了我可不敢让你喝酒,等你伤好,我再陪你喝个痛快。”
“要得,要得。”
“大哥,到时候陪小丁哥喝个三天三夜,一醉方休。”
“到时候是应该陪张哥饮上几杯。”
“小丁哥,几杯可不成,几壶还差不多。”
“对,对,对,就当如此,小丁兄弟,喝个几壶。”
“一定奉陪。”
就在这欢声笑语之中,丁卯吃过此生最香的一顿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吃饭不过是为了活着,只是为了生存,完全没有味道。
而今夜的农家饭,不是豪华丰盛的大餐,却让丁卯吃得快要落泪。因为这顿饭里,有家的味道。有了家,便是幸福的。
作为杀手,他从小在修罗场里培训,弱肉强食,每天心惊胆战;出了修罗场,每天就是接任务,杀人。他从来没有家的概念,飘飘荡荡,四处流浪。如今,家的温暖,如何不让一个浪子热泪盈眶。
静谧的夜晚,晚风浮过,树叶沙沙作响,温馨的灯光,轻裹丁卯的全身。躺在舒适的床上,他想着过往的云烟,风风雨雨,打打杀杀,不过是这样的结局。突然他觉得自己白活了二十多年。想着想着,他安安静静地进入梦乡,嘴角带着微笑。
丁卯就这样在张成家养伤,转眼三日已过。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全是因为张成采得山药,用石棒碾出水,将药渣与药汁混合,贴在伤口上,药效神奇。在此期间,他了解女孩名叫张嫣然,他们自幼父母双亡,两兄妹相依为命,在这山林之中居住,没有外面的纷纷扰扰,怡然自得,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他走出房门,打量着四处,除了他住的屋,旁边还有两户房,加上一个厨房。四处敞开的厨房里,一个倩影正在忙忙碌碌,熟练的动作,切、剁、砍、拌、舀,仿佛食神的一般。暖洋洋的阳光从天散落,照在张嫣然的身上,金黄的身姿就深深留在丁卯的眼中,难以磨灭。
此刻大地也正享受这股温暖,微风拂过,绿树舞动身姿,带来一丝丝清爽的风。篱笆外有一条潺潺流动,清澈见底的小溪,鱼儿在溪中悠然闲适,尽情嬉戏。小溪之上,横卧这一条小桥,静静地聆听溪水倾述。不远之处,还有一座青山,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一尊大神,看云卷云舒,瞧人情冷暖。
倘若人生都是如此静谧该多好,可是他忘了他是杀手。杀手有自己的宿命,他现在所享受的美好,会换来以后撕心裂肺的疼痛,因为他杀了太多人,手上的鲜血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他造了太多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