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给孙家送鸡蛋去了？我早跟你说了，人家孙家不缺这点鸡蛋，你这一天天的送，让村里人怎么看，准得在背后议论咱，说咱讨好孙家”。妻子看着刚进门的刘福忠，心里满是不痛快。
“放屁！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咱家借孙家的钱一直没还，人家也没为难咱，给人家送些鸡蛋又怎么了，全当还人情，再看孙家那小子跟咱娃一样大，体质比咱家娃弱不少，吹阵风就能上天，那些鸡蛋给他补身子吧。”刘福忠吧嗒吧嗒吸着卷烟，眼睛不时瞥向外面干活的根赐。
“说到根赐，孩子马上就要高考了，我心想让你去卖只羊，给孩子买些奶粉，高考可是大事，营养可得跟上！”
“卖啥哩卖，这羊到年底价格翻两番，现在卖了多可惜呀，再说，根赐身子骨结实着呢，学习成绩又好，不吃补品照样上大学。”
妻子没有说话，她的目光也停留在院子里的根赐身上，转而又望着天空，天空像鱼肚一样，白里透着蓝，那是一种纯净到令人羡慕的颜色，她呆滞地望着，心里似乎在想些什么。
刘根赐收拾完家里的活，换上干净的校服去上学，他看着讲桌上写着“距离高考还有30天”的日历牌，身子就不由自主的埋进书海，全班60多名同学，每个人都在为着高考奋战，因为这是唯一的出路，要想成功必须考大学，这已经是每个人心里根深蒂固的想法。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高考为什么要参加呢，标准答案是：地上本没有路，大多数人都在走，那就是路，且只有这一条路。
上课20分钟后，一阵刺耳的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轰鸣而来，不一会儿，一个穿着皮衣皮裤，梳着大背头的男孩进入教室，孙新广坐到座位上，从桌洞里拿出一本漫画书，如饥似渴地“学习起来”。
两个女生在底下私语：“你瞧人家多气派”“孙新广他爸孙利民是商人，听说孙利民在边境那边搞商贸，挣了不少钱，孙新民从小到大，入学升学都是他爸托人办的，顺顺利利”。
放学后，刘根赐回到那个颓败的的平房，打量着自己的家，他家的家庭条件完全符合低保的那种要求，家里的唯一收入是种地，副业是养羊，每年收入的钱要拿出一半给母亲治眼睛。
他热爱写作，前不久还参加了创新作文大赛，投了几篇稿子进入了决赛，他还和母亲说：“如果我能获一等奖，我就去北京大学。”
飞逝的时间在教室的每个角落里流过，流过日历牌，流过高中的艰辛和欢笑，流过每一个莘莘学子的脸庞，最后定格在班主任激昂的鼓舞声中——明天就要高考了。
“我心已经放宽，我爸都办妥了，替我考试的是省里的高材生，两万块钱包上一本。”孙新广跷着二郎腿在教室座位上四周围了群面带惊奇的同学，那些同学对孙利民的崇拜已经上升到认为他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了。
突然，邻居王叔跑进教室，焦急地对根赐说：“不好了，你妈出车祸了！”
母亲躺在病房里，身上插满了管子。——母亲自己骑车去镇上卖羊，路上被一辆大货车撞了，司机和车全跑了。
刘福忠有些哽咽“全是爸爸的错，其实……”
“病人急需输血，库房血源不够，直系亲属快来抽血！”医生的话打断了刘福忠，刘福忠惊了一下，连忙拽住根赐，但这时根赐已经大步迈进了病房里。
刘福忠笑了一下，事情尽早会败露的。
时间轴卷到十八年前，一个男人站在医院婴儿护理室门外，怀里抱着一个和自己无亲无故的婴儿，而自己的孩子则躺在暖箱里安然的睡着了。
他手里的孩子叫孙新广，不，现在叫刘根赐。
不一会儿，刘根赐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病房，你对刘福忠说：“爸，这……这……抽血真难受。”说完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过来后已经是第二天了。
根赐收拾了一下，准备启程，今天是决定成败的日子，未来在前方召唤他。
开考很顺利，第一场语文，根赐熟练地写完了作文，刚一抬头，就感觉天一黑，根赐重重地倒在了考桌上，他的嘴唇和试卷一个颜色。
接下来的一天内发生了很多事，前几天还信誓旦旦的孙新广替考被查住了，公安局成立了以孙利民为首的走私团伙调查组，和此案有牵涉的政府官员也插翅难逃，一个庞大的利益链条断裂了。
刘福忠在妻子的病床边发呆，他不解，为什么妻子和根赐的血型能够配上啊，不是只有直系亲属才能配上的吗？难道…
这时，妻子的手动了一下，刘福忠凑到她面前，妻子缓缓的说：“福忠，有件事我瞒着你，十七年前，咱根赐刚出生那会儿，我害怕以后养不活，心里就打谱和孙利民家换孩子，咱根赐其实是孙家的孩子，孙新广是咱儿子，我有点自私，后来，咱把根赐也养活了，我觉得挺对不起他的，跟着咱真苦了他了。”
刘福忠顿时明白了一切，他明白了为什么血型能够配上了，妻子换了一遍孩子，自己又换了一遍孩子，那相当于没换，根赐就是根赐，孙新广就是孙新广，根赐就是自己的亲生孩子，自己竟然不知道，真是可笑！
“一定把羊卖了给根赐买些补品，孩子考试辛苦。”
嘀嘀嘀嘀……心跳显示仪上的平滑曲线变成了一条笔直的射线，狠狠地射进刘福忠的心里，妻子走的很安祥。
根赐坐在行李上，手里捧着母亲的照片，他要去打工了，他最终没有通过高考这道坎，他放弃了复读，他不想给家里增添负担了，高考之外肯定还有其他出路。他虽然这样想，但心里多少有些不甘。每个人都有一个大学梦，他也有。
“刘根赐，你的邮件，请签收。”邮递员在门外喊着，根赐很疑惑，谁会给我发邮件呢，他取过来拆开，里面是一张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刘根赐作为文学特长生被北京大学破例录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