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个“脚本”

起

我叫清和，28岁就已经享誉医学界，在我刀下救人无数。

……不过，那是在我死之前。

就在今天凌晨三点，我被人捅死了。刚做完手术的我，走出医院后门，拐过后墙的小巷就可以到达我那个被称为“家”的狗窝。就在我低着头惯性地向前走时，我没有发现身后有个人影朝我扑来，然后冰冷的感觉贯彻躯体——这一次终于体验到了躺在我手下的那些身体的感受。疼痛……不，更多的感觉是冰冷，而后慢慢变热，直到我倒下都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人，切割了我的身体。

然后，我没有了感觉，飘离了，看到我自己的身体倒在血泊里，灰白的风衣染上了酱色。那个矮小的男子匆忙翻过我的衣兜，风衣、衬衣，甚至内衣，只是可笑的是，翻遍了我的口袋，却只有三元钱。

“该死的！”他颓然倒地，咒骂了一句，我想他一定很恨我。而后他跃起身子，四下张望后，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夜幕中。

而后的而后，在天亮后，一个到后巷倒垃圾的阿妈，惊叫着发现了我的尸体。而后的而后，警车呼啸着围住了我的躯体，穿着制服的警察先生们下车、勘探……最后我的躯体被放进了冰冷的停尸柜。

就这样，我死了，甚至来不及告诉那个凶手，其实我并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我在嘶吼，在无际的黑暗空间中，我不甘心短暂的一生换来的只是报纸的头条“著名医生清和命丧小巷，凶手至今下落不明”。

“你不甘心吗？”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我不甘心！！”

“你想报仇吗？”那个声音仿佛只是在脑中响起。

“谁？是谁？”四周没有一个人影，我突然惊恐地弹起身，四周一片漆黑，我仿佛漂浮在这个黑色的空间中，但这个声音却充斥了每个角落。

黑暗虚无的空间突然起了波动，就像是水面漾起的波浪，一个人影仿佛从黑色的水底升起，漂浮在我的面前。

“你是什么人？”我惊恐万分。

“你已经死了。”那个人影浑身漆黑，面孔也遮掩在黑色的长发中。

“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我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抬起头，“难道……你是死神？”

“我不是死神，”他走向我，“我是轮回公使，洛特。”

洛特从怀中抽出一本厚重的黑色字典，随意地翻开，便用冰冷的声音朗读起来：“清和，享年28岁，死于他杀。无妻无子，孑然一身。医学神通，外科圣手，救人无数，三世善人。”

“啪！”我被字典合上的声音惊了一跳。洛特重又放入怀中，取出另外一册薄薄的本子。

“看不出你居然是三世善人，第三世又死于非命，还那么巧喊了‘不甘心’。已经有几百年没有遇到你这样的人了。”洛特露出诡异的笑容，然后凑近我的脸，盯着我，“你想要报仇吗？”

“……”如果此刻我还活着，我一定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只可惜……

“只要你在这个本子上签下名字，你就能轮回重生，到杀害你的人身边去复仇。”洛特把那本簿子拎到我的面前，“直到你复仇成功，或者自行终止合约为止，否则你就可以永远轮回。”

“轮回？那不就等于重生？”我心里突然有了大胆的想法。

“是，也不是。你每次都只有三天的时间回到凶手身边，你有机会去复仇，但也有可能失败，即便你什么行动都不采取，在三天后你也会以某种方式回到这里。”

“真的？”我感到我的下眼皮在跳动，突突突。

“我为什么要骗你？你不是不甘心吗？”洛特似乎笑了，“当然，是否签署轮回公约完全看你的意思，只不过这么多年没有遇到有资格的人了，我倒是很期待你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那……代价是？”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这原本不应该存在的律动。

“没有所谓的代价，只要你想签署，就可以。”洛特掏出一支笔，递到我的面前。

我实在无法拒绝——既然都已经死了，死了都还能跟某人对话，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是不能去尝试的呢？

我小心翼翼地在本册的最后签下自己的名字——在这前面密密麻麻写着的是我的生平——三生三世。

“去吧！去实现你自己的心愿吧！”写完最后一个字，我仿佛被打入无限黑洞，旋转旋转，直到失去知觉……

“殿下……殿下……”耳边有轻柔的声音钻入我的脑海。我皱了皱眉头，什么人那么吵，难道就不能消停一下？

啊！！突然脑中像触电一般，我登时坐挺了身子，睁大了双眼。突然有了意识的我脑袋里流光闪耀，瞬间回放了千息万变。

这就是所谓的轮回重生发？？我的脑海里充斥了“我”的记忆，不，这是姬伋的记忆，他的记忆他的身份他的一切……，是我的灵魂侵占了他的躯体。

“殿下！”案前的宫婢惊叫起来，脸色苍白地凑到案前。也许是我猛然惊醒和那惊慌的眼神吓坏了她。

我回过神，恢复了神情，努力用姬伋的神态和声音说话：“我没事。”

宫婢见我恢复了正常，这才退回店中，颔首躬身道：“殿下，主上差人来宣您觐见。”

“我知道了。”我挥了挥手，宽大的袖袍拂过案头，“你下去吧。”

“喏。”宫婢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我大大地松了口气，瘫倒在座椅上。

这就是重生了，我居然附身在别人的躯体里，共享着他的记忆。可笑生前是医生的我怎样都无法相信的轮回穿越，居然也出现自己的身上。只是……我究竟要如何复仇？我连那个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我起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只是太子的宫殿，但在我看来是那么粗糙。寂静的正殿放着案几，案前两列宫柱空荡荡地直指殿门。左侧过去似乎是书房，大小不一的柜架，错落地摆放着些器皿和书籍。右侧似乎紧挨着耳房，那些宫婢们估计都候着听用。

“洛特！洛特！”我对着空旷的房间大叫，却没有回音。

“该死的！”

我居然来到这么个地方，完全不知道是什么状况……等等，我的脑子开始转动，快速读取起这个身体的思维。

我叫姬伋，这里是卫国，而我是太子……

“太子殿下，主上又着人来催您觐见了。”

我回过神，整了整衣服，虽然还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我可不想因为有的没的发生不必要的事……就去看看我的“父王”是什么样子吧。

承

 “太子殿下到……”随着宦官的传号声，厚重的宫门“吱嘎”地打开，卫王的宫殿呈现在我面前。我大步走进宫殿，低着头，直到王座台阶前，才停下脚，双膝着地，磕行大礼。

“儿臣参见父王！”我的额头并没有碰触到地面，只是无限接近。

“咳咳，起来吧。”一个苍老的声音无力地飘过来。

啊！突然心脏一阵剧烈的疼痛，匍匐在地的身子不禁颤抖起来。我记得这个感觉，就是在我临死前的那一记刺痛！这个人，这个人……原来这次我成了他的儿子！

“伋子，怎么还不起身？”卫宣公话语中带着愠怒，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大王，别动怒，小心身子。”头顶上飘来轻柔的女子声，“伋子，快起身吧，您父王身子不好，别让他动怒了。”

我的心脏又是一阵疼痛，但我知道这种痛感并不是来自我的触觉，而是这具身体的记忆。

我抬起头，望向王座上那苍老须发的父王……以及那柔媚的母后。

脑间瞬时闪过千万影像，姬伋的记忆向我涌来。

这个被称为“母后”的女子，她曾经是“我”的未婚妻。姜，曾经那么柔美的女子，那个我梦中的夫人……当我满怀期待等待着婚期时，却在异国他乡得闻父王将她纳为妻妾的消息。而当“我”的生母自缢后，她，又成了“我”的母后。

这是怎样的人生？我替姬伋感到心痛。这个杀害我的凶手，原来在他那么多世之前，也是如此狼心狗肺。

而眼前这美丽的少妇，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感受着姬伋那深藏的无奈和惋惜。

“啪！”卫宣公重重地拍打了几案，“你在看什么？？？怎可对你母后如此无礼？？？？”

老头子气得不断喘气，而我也才反应过来，我竟然直视我的“母后”如此之久。

“逆子，逆子啊！！！！”卫宣公气不可待，我却觉得可笑，突然就堂而皇之咧开了嘴，只差大笑出来。

“伋子，休得无礼！！！”宣姜一边帮卫宣公抚背，一边怒斥我。那温柔的声音对这具躯体好似一道来不及躲避的闪电，在瞬间让神经末梢不有控制地颤抖起来。我叹了口气，低眉顺眼站着，不动声色。

“你……孤王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到齐国去！”

我仍然站着，这些人这些事似乎于我还是身外事，无法感同身受，我只知道卫宣公就是我的复仇对象，我还有两天时间。

“还不给我滚下去！！”耳边充斥着老头子的喊声，我的脸上闪现不屑的笑容，转身大踏步地离开了。隐约听见身后还充斥着咒骂声和女人的安慰声。

回到姬伋的太子殿，我一个人关上门，跌坐在榻上。两天，只有两天时间，我要如何去复仇？在这个深宫大殿，我要如何去刺杀一国之君？

还没有做好准备，虽然我不甘心，但如果真的要去杀死一个人，我却还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而姬伋的这副身躯似乎，也不愿意去忤逆他的父王母后。

但……我毕竟是来复仇的……

如果要杀死一个人，我要怎么做？

其实救人和杀人，对作为外科手术专家的我来说，只是一线间的改变。

只要有刀！不，哪怕是其他的尖锐的东西都可以，这个时代一定不会有手术刀这样的事物，但我相信，只要能拿到这样的器具，就一定能够手刃仇人。

我站起身四处寻找，可最后让我气馁的是，这偌大的太子宫殿居然没有找到一柄匕首或佩剑。

“云庄！”我大声呼喊，这女子是姬伋的近侍宫婢。

“奴婢在，太子有什么吩咐？”素色宫装的女子推开宫门，跪倒在大殿门口。

“我的佩剑呢？佩剑在哪里？”我有些歇斯底里，听着自己的心脏“突突”地跳。

“太子的佩剑……太子从来都不佩剑……”云庄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可能，可能收起来了，奴婢这就下去找出来。”

没等我说话，云庄便退出了太子殿。我颓然地跌坐，听着自己粗重的喘息，汗水渗透了衣衫。

我真的要杀人吗？随着心跳声，我不断地问自己。

……我，这是在哪里？窗花透漏的阳光，扰醒了我的清梦。睁开眼才看清，这是冰冷的太子殿。昨晚我在自我纠结中昏昏睡去，现在却突然想起，我只有一天时间了。

“王兄！”

一个俊秀的身影闯进太子殿，满脸紧张地关上房门，而后冲到我的床前。

我在卧榻上支起身，望着姬伋的弟弟，还是一个年轻的孩子——如果放到20世纪来说的话。

“王兄，父王又发怒了！”

“怎么了，寿？”我坐起身来，看着弟弟惊慌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玩。

“王兄，今晨云庄向父王告密，说王兄突然找佩剑。父王听了之后雷霆大怒，认为王兄意图谋反，欲行不轨……”

欲行不轨？我倒真的是有心杀他，但这刀刃还没到手，就被发现了。看来这姬伋信任的云庄，也只不过是卫宣王安插的眼线。

“王兄，你到底在不在听？”姬寿焦急万分，“父王这里可如何是好？”

“没事的。”我拍拍焦急的寿，“反正明日我便要出访齐国了，我还要准备访问事宜，你若得空不如帮我去查验下要送给齐王的礼物。”

“王兄！我就是要告诉你千万不要去齐国！”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去查验礼物吧！”我推搡着寿，心里计算着时间，三天的轮回，似乎赶不上明天出发的时辰。

姬寿说不过我，一跺脚，一叹气便退了出去。

看来刀刃器具是不用想了，已经被人告了密，就不用期望还能找得到。或者换种方式呢？用药物也好，但在这个地方，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拿到我要的东西。不过如果是一些草木……也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来人！”我着了人梳洗更衣，便大咧咧地去御花园散步了。

古人的花园虽然比不上现代园林建筑，不过这种原生态的自然景观却很难得。这个时代大约连假山、花盆都没有。原始的坡地、巨石和石块砌成桥组成了花园的景观。各种植物参差种植，倒也漂亮。

我仔细地查看着各钟植物，倒都是些常见的植物，但古人大约都没有发现，这些漂亮的花儿也是可以致命的。

我蹲下身来，俯身查看着一簇鲜红的花儿，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伋子。”轻柔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参见母后。”我起身，恭敬地行了大礼，“母后今日也这么有兴致来游玩花园啊？”

这美貌的二十少妇，脸上带着一些青春的笑容，却又努力去隐藏。

“倒是你，以前也不见对花园有什么兴致。伋子是喜欢这红花吗？”

“回母后，正是这虞美人，今儿把儿臣吸引了。”我回到道。

“这花叫虞美人？我倒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名字倒是美丽，伋子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儿臣是问了花农。这虞美人听说不仅是好看，还有美容的功效。这红色如此美丽，母后倒是可以让人捣成汁来染指甲。”

女人总是爱美的，宣姜一听我这么说，就着了宫婢采摘花朵。原本我并没有想到要怎么用这虞美人，现在倒是有了主意。卫宣公年迈如此，总得要宣姜服侍左右。如果让这虞美人的花汁染了指甲，那无异于借宣姜的指甲下毒。今晚有践行晚宴，想必宣姜正想着要好好装扮。待宣姜匆匆离去后，我又采摘了几株花朵，藏在了袖袍中。

是夜，卫宫大宴，虽是为我践行，可是卫宣公的脸色却不待看。宣姜着了鲜红的宫装，十指果然如我预料般染成了艳丽的红色，依偎在卫宣公的身边，斟酒伺食。

姬寿坐在我身边不断地劝酒，而我另外一个弟弟朔坐在邻案冷眼旁观。

“王兄，你明日千万不要按时出发去齐国……朔已经和父王谋划好，派了杀手埋伏在路上了……”姬寿小心翼翼地在我耳边轻语。而我却笑而不语。

“王兄，为何我怎么说你都不肯听呢？”寿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为我斟满了酒。

古代的酒并不好喝，而且我喝醉了，醉得一塌糊涂。以至于是否成功地借宣姜的指甲下了毒都记不清楚了。而我渐渐清醒后便意识到一定是寿在我的杯中下了迷药。

寿为什么要一个劲地给我灌酒？为什么要下迷药？为什么不让我醒？是因为不想让我今日出发去齐国？？对了，他说去齐国的路上有埋伏！！难道是真的？？

我不明白为什么寿如此关心我，但今日若不能成功复仇，这次轮回就要结束了。一想到这里我从床上跳了起来，箭步冲到殿前，拉开宫门，大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太子，已过了午时……大王派人来催太子上路，但奴婢怎么都叫不醒太子，正遣人去请御医了。”云庄回答我的话，眼色却又闪烁，似乎很害怕我。的确，一个出卖主子的奴婢，怎么可能不心慌。

“寿呢？”我继续问。还未等云庄回答，一个宫人飞奔而来，一边嘴里喊着“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

宫人见我立在门口，立刻跪伏在地上，“太子殿下，不好啦！公子寿他……他……”

“他怎么了？？”

“公子寿他带着使团出发，结果，结果在半路遇伏……怕是活不成了……”

“什么？”我心里一震，“寿他现在在哪里？”

“来报之人只说是遇伏，然后便死了……”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原来寿是真心为我好，那么说，他灌醉我也是为了阻止我，而自己却去送死了？

不，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了！我热血沸腾，那种使命感开始萌动。即便在这个时代的人认为寿不能救了，但我相信，也许我可以，也许我还有办法去挽救。

“快！备马！”我喊道，“云庄，给我准备针、线、纱布和麻药，快！”

“太子……纱布……奴婢不知为何物。”云庄弱弱地答话。

我一愣，然后朝她的纱裙看了一眼，一把抓起裙角：“就你身上这种布料，要干净的白布！”

我催着他们四下准备，也来不及去过问卫宣公的死活。于我，最多不过是时间到了，回去见洛特，但寿，我却不忍心见他如此死去。更何况，只要教会了宣姜染指甲，哪怕时间过后，这个荒淫无耻的老头也会死在自己从儿子那儿夺来的女子手下。

第一次策马奔腾，一路却很顺畅，我能感受到姬伋的心疼和痛惜。而当我再一次看到姬寿时，我几乎已经认不出他来。年轻俊秀的脸上满是血迹，身上到处是剑痕，而最致命的就是胸口的那一剑，从位置上来看，可能已经刺穿了右心室。

“寿！！”我狂吼。

失血过多的寿脸上已经苍白，我有一种无力感，这些针线纱布怕是根本没办法救他了。就算止住了血，我也没办法在现在开膛破肚，修复心室。无助的我，只能疯狂地去试图止住各个流血的伤口。

“寿！寿！你要支撑下去！”

云庄在一边递着工具，眼神却已经像见到怪物似地看着我。

“你们是什么人？”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问话，声音充满了血腥味。我没有回头答话，仍然全神贯注地缝补着寿的身体，可一旁的云庄开始慌恐起来。

“太子殿下……”云庄懦弱地唤着我，却回头看到那些大汉凶煞的眼神。

“太子？？？”那些肮脏的男子惊呼道，而后一阵沉默。

天开始下雨，我只希望再多给我一点时间，然后……公约真的是公约，无法变更。随着云庄的尖叫声，我再一次体会到了身体被刺透的疼痛感，整个世界黑了下来。

转

“洛特！洛特！”我在黑暗中嘶吼，刚才的一幕幕还在脑海中回转，很想知道后来怎么了，寿怎么了。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洛特显现出身影来，“不过也难怪，第一次轮回，总是很新鲜的。”

“不是，洛特，我想知道寿怎么样了？还有卫宣公最后是不是死了？”我急急地问。

洛特不屑地笑着：“姬寿自然是死了，不过下一世他可以投胎很好。卫宣公在你死后的不久也死了，只不过史书上会记载猝死，没有人查出来他是死在宣姜的手下。”

“所以，所以我成功了？”我紧张地问道。

洛特却哈哈大笑：“你希望成功吗？你不希望多几次重生吗？还是你真的那么急于报仇？”

“我……我也不知道。”

“因为卫宣公死的时候你的轮回已经结束了，所以这次并不算复仇成功。”洛特在那个薄薄的簿子上挥写着什么，“你可以准备准备，马上就可以进入下一次轮回了。”

“等等，洛特，我可以提要求吗？”我抓住洛特握笔的手，阻止他在公约上写字。

洛特顿了顿，抬起头来看着我：“你可以说说看，我来考虑。”

我深吸一口气，然后镇定地说：“这一次，我想我能够有刀或者剑在手。”

洛特用笔抵着脑袋想了想，最后一笑，做了OK的手势：“那就满足你，去吧！”

又是一片黑暗，我听到大雨的声音，身上有点寒意。我再次从睡梦中醒来，破庙、雨夜……以及不远处坐着的白衣剑客——真是很好看的人儿，英气与正气的化身。只是可惜的是，在我看到他的瞬间，心脏刺痛了。

居然这次我的对手是一个剑客！我心里暗骂洛特。

“醒了？”白衣剑客端坐在地上，冷冷的声音未曾睁眼。

“嗯！”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稚嫩了些，轻轻挪动身子，听到铁器摩擦地面的声音——洛特还真的丢了柄剑给我。只是遇到这个当世第一的剑客长歌，我的胜算又在哪里？

“等雨停了，我们就走。”依旧是冷冷的声音。

我开始搜索这具躯体的记忆。

我是个刺客，基本可以这么说，一路刺杀长歌，但都败在他的手里。这倒挺符合我来复仇的事实。而最近一次是因为刺杀任务失败，落到别人手里，长歌却突然出现，把我救了出来，然后便带上了我这个拖油瓶，奔赴长安。

说实话，有点搞不懂状况了，我要一直去刺杀他吗？相比起上次的卫宣公，显然面对着长歌，我产生不了多少的恨意和杀意。

次日，阳光明媚，我跟在长歌身后，一路前行。他的背就曝露在我面前，我握着手中的剑却开始发呆。如果是手术刀，我有自信，如果说是人体结构，我也有自信，但如果是面对一个剑客，我不知道我的自信应该从哪里来。

“如果你想试试，就动手吧。”长歌冰冷的声音从前面飘过。

我愣了一下，却看到他依旧静静地向前行进，似乎没有一点防御。但正是如此，我却不敢轻易动手。

高手永远不吝后发制人。

“我给你机会。”长歌突然停下了身子，我却一头撞到了他的背上，“到长安之前，这一路上我给你机会杀我，无论用什么手段，我都不动手伤你。”

“啊？”我愣住了，不动手伤我，还真是大侠的风范，真有自信。

长歌说完便顾自往前走了，并不等我反应。不过……既然他这么说，我便大胆地动手咯。

就这样，两天时间内，我不断地向长歌发起进攻。无论是用手中的剑从背后攻击还是大半夜偷袭、半路设陷阱，甚至在饭菜中下药，只要我想得到，在这个时代能做到的事，我都尝试了。但事实情况是，人家毫发无伤。

真是个强悍的人，我在心中感叹，而更多的是，对他信守承诺不对我动手的佩服。原来古代的侠客就是这样的。

待到两天后，我们到达长安城门的时候，我已经放弃了袭击。一路上尝试了各种手段，却还杀不死他，更何况心里也对他起不了杀意。

“反正我有的是复仇机会，无所谓了。”我在心中对自己说。

“到了。”长歌冷冷地说，“文王殿下。”

什么？？我的身子一震，突然涌出强烈的恐惧。

这身躯的主人，惊惶地想要逃跑。原来他不仅仅是一名刺客，他更是皇室遗孤文王；原来他为了活命抛弃了自己的身份，但仍然被视为祸根，逃不过斩草除根的命运。

我脑海中闪现过文王的一幕幕，从皇城的小王子，到宫闱斗争，然后是政权的更变，连夜出逃，沦落民间，最后为了自保，深山学艺，完全抹去了王子的气质。可是哪怕是这样，还是逃不开命运。

“长歌，你！！”我愤恨不平。

“殿下，我只是一个剑客。”长歌突然出手，我还来不及躲避，身上穴道就被封住，动弹不得。他凑近我的耳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一路上陪你玩，只是因为我要拿着完整的文王换钱！”

“你！”我想喊，但却喊不出声音了。不远处走来的两个平民，伪装得再好，也让我恐惧。长歌从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一来一去易手的是我和一张银票，而后，他便利索地转身离开。

伪君子！我不断咒骂着，好后悔竟然把他当做了好人，甚至都没有了复仇的念头。左右两人推搡着我向前走，我却不肯回头，我的身躯开始反抗，穴道在冲撞间被我解开，我徒手格开左右俩人，还不待他们反应，便抽过其中一人的佩剑，冲向长歌的身影。

我要杀了他！

我倾注了全力刺向他的背心，就在剑尖要触及他的衣衫的刹那，长歌翻手一格，生生砍落了我手中的剑，反身一掌击在我的胸口。我的身体在霎那间向后飞去。

“噗——”

有的事情就是那么巧，我的身体向后撞去，正好撞在剑刃上。原本拔剑来追我的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我挂在了他的剑上。

不甘心！

就在我的意识快回到那个黑暗空间前，我看到长歌嘴角一丝蔑笑。

和

“我不甘心！”我大声喊叫，“洛特，你给我出来！”

“那么生气干什么呢？”洛特笑嘻嘻地出现，“你本来就是去复仇的么，总还是会有挫折的。”

“我让你给我剑，你倒好，让凶手变成了第一剑客，我还报什么仇！！”我怒吼道。

“别那么生气嘛！这可不是我变的，你只能轮回到他曾经经历过的人生中去嘛，正好他曾经有一世做了剑客而已。”

“不行！这样下去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复仇？”我突然灵机一动，“既然如此，你帮我挑一个难度低一点的。比如他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人保护他，也不懂什么阴谋阳谋的，如何？”

“嗯……”洛特思考了一下，“让我翻翻看。”洛特翻阅着轮回公约，最后兴奋地跳起来。

“我找到合适的了！你放心，这次这个人一定难度很低！”洛特兴奋地挥笔疾书，“好了好了，你赶快去吧！”

又是从睡梦中醒来，我已经有点厌烦了。

“小山！还不起来！学塾都开课了！”大嗓门的中年女子在屋外喊着，然后是嘈杂的脚步撞门而入。

“你快给我起来！”

我身上一凉，被子被抽走了。

好吧好吧，我起来，我揉了揉眼睛……怎么我的手变成这样胖嘟嘟的？？慌忙睁开眼，中年农妇占满了我的眼眶，魁梧健壮的身材，可比这泥巴屋子结实多了。

“还不快给我起来？”我被她打了一棒槌，还真是用力，脑袋都快起包了。我摸着脑袋，突然吓得跳下床——这次，洛特居然让我变成了五六岁的小娃娃！

该死的！

“快走！”农妇胡乱地给我穿上衣服，就拉着我往外走。好吧好吧，去见见古代的学校是怎么样的。

“老师！山娃他又贪睡了，真是对不起，对不起。”农妇一个劲地赔不是，然后把我扔给老师。我抬头一看，好家伙，这次我要杀的居然是个老夫子。古时候的文人大多手无缚鸡之力，这次洛特倒还算给我挑了个好对象。

“老师早——”我扬起灿烂的笑脸，深深地鞠了一躬。

“好的好的，快去座位上吧。”老夫子捻着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我。

就这样我坐在屋里听课，眼睛却望院子里瞟着。要对付这个老夫子，我又想到了最早使的那招。老夫子爱喝茶，弄点花草入入味，应该更好喝。

这次，我可不想最后被人杀死，我已经决定要先下手为强！

次日，我特意起了早，第一个到了学塾。

“小山，今日怎么这么早来上课呢？”夫子抚着我的脑袋，眼中充满笑意。

“小山昨日又犯懒了，今日早早来学塾，给老师沏茶赔罪的。”我恭恭敬敬地说，双手端着杯子递给夫子，似模似样的。

“好好好！”夫子眉开眼笑，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放在案几上，又对我谆谆教导了一番。

孩子们陆续来上课了，而今天老夫子比平日多喝了好几杯茶，我认真地听着他的“之乎者也”，却在仔细观察他的神情。昨天下课后，跟这些小孩在村子里玩耍了一圈，倒是给我找到了马钱子和贝母。今儿就早早赶来给夫子地上了断魂茶。如果不出我所料，今天夜里就可以见分晓了。

我的心里有些小忐忑、小激动，晚上竟是睡不着觉。不出所料，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我的老妈，那个粗壮的农妇便嚷嚷着撞门而入，一边还涕泪涟涟：“不好了，不好了，老师他去了！！”

我的脸绽放了灿烂的笑容，终于是复了仇，终于不用被杀了。我终于笑出了声来，眼前的世界渐渐暗下来，留在我视野里最后的影像是那农妇惊惶得如同见到鬼的眼神。

“洛特！我成功了！”我兴奋地喊着。

“很好很好！”洛特奋笔疾书，嘴却咧开到极限，开心一点都不比我少。

终于洛特停下笔，合上本子，把轮回公约和笔递给了我，然后兴奋地大喊道：“清和这里就交给你了，哈哈哈，我终于可以进入轮回道，终于可以去投胎了，哈哈哈！”

“什么？洛特你是什么意思？”我突然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哈哈，谢谢清和，你帮我解脱了。”洛特浑身黑色的衣装逐渐变成了全白，“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自己看公约就知道了。我等不及了，再见！”

说完，洛特消失了。不论我怎么喊都没有反应。终于，我想起自己手中的轮回公约，翻开了第一页，金色的大字赫然在目：

“三世善人，死于非命，可重生复仇。数次轮回最终放弃复仇，心无怨念者，在自行终止合约后可跳出三界，飞升成仙。若执念于复仇，且复仇成功者，则永世不得轮回，守护轮回公约，直到下一个执念者出现。”

“不！！！！！”我突然体会到什么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我翻看着关于我的轮回记录，最后死在我手中的老夫子，一生没有任何污点，就这么丧命在我的手中……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跳入我的耳朵。我回头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夫子，跪倒在地，双手捶胸。他是冤死的，死了之后也没人查出是被人杀害的，所以他不甘心，所以……他来到了这里。

我颓然，但很快又清醒了过来，我想要尽快摆脱这个黑暗的空间，于是我拿起了轮回公约，向夫子走去。

“你好，我是清和，是轮回公使。你想要复仇吗？”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