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火连古今
——下洼土老爷的千年守望
1、
“农村土老爷” 一般指土地神,在不同地区也被称为土地爷、土地公等,是民间信仰中的地方保护神。土地神源于古代的土地信仰,远古时期,人类生产力低下,对土地有着极强的依赖性,土地是人们获取食物、得以生存繁衍的根基。人们认为土地孕育万物,具有神秘而强大的力量,便对土地产生敬畏与崇拜之情,这种自然崇拜逐渐演化为对土地神的信仰。
土地神,俗称为“土地爷”,道教尊称“福德正神”。民间塑造的土地爷形象一般是一位身高六尺,腰间系着宝带,脚踏宝履,手里拿着执曲木杖,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形象。据传说土地爷的原型是一位叫张福德的人,他出生于周武王二年二月二日,自小就天资聪颖,时年三十六岁就官至朝廷的总税官,为官期间公正廉明,一生行善,深受民众爱戴。张福德一直活到了周穆王三年才去世(102岁)。张福德死后几天容貌不变,非常令人惊奇。有户贫苦人家决定用大石块筑成一间石屋来祭祀他,过了一段时间,这户人家变得富裕了起来,周围百姓都认为是张福德化作神明在保佑他,于是人们纷纷效仿,将他奉为土地神,并为之塑造金身来供奉,因“造福乡里,德泽万民”而被称作福德正神。南宋后,土地庙中多供奉土地公和土地婆两尊神像,形成夫妻神信仰。土地婆常被视为“恶婆”形象,但这一信仰丰富了土地神的人格化特征。
古代祭祀土地神是一件非常隆重的大典,上至帝王,下到百姓都会祭祀土地神。虽然土地神的官职相对较小,但是人们为他所建的庙宇却是所有神仙中最多的,古代社会几乎每个村落都会有一座土地庙。
土地庙神格不高,就简即可,简陋者于树下或路旁,以两块石头为壁,一块为顶,即可成为土地庙,俗称“磊”型土地庙。土地庙建构简陋狭小,多位于村角、田头,与关帝庙、妈祖庙等相比规模较小。民间还有在猪圈牛栏设土地公神位的现象,体现了土地神与百姓生活的紧密联系。
2、
“土老爷”是一种与丧葬习俗相关的象征。有句俗语叫“别拿土地不当神仙”,意思是虽然土地神官职很小,但是也是一位神仙,不能小瞧。土地神基本上是众多神仙之中官职最低的一位,但是确是与百姓最亲近的一位,他掌管着一方土地上的大小事务,保佑着百姓的平安和丰收。几乎是每个村庄都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居于人间小小土地庙中的土地爷显得非常亲民,他不但掌管着人类的生老病死,保佑当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等,还监管着此地的飞禽走兽。
在农村的丧葬习俗中,乡村有人去世,家属必至土地庙前“报庙”,向土地神报告死人信息,死者的直系亲属在葬礼前会围绕“土老爷”走一圈并进行供奉,以示请“土老爷”带亡魂平安上路。这一习俗俗称“辞庙”,体现了对“土老爷”的敬重,反映了土地神在民间信仰中作为冥间基层行政神的职能,认为它具有引导亡魂的力量。
随着农村发展和人口城市化的迁徙,以及高标准农田的建设、土地增减挂的试行,导致村庄格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许多“土老爷”被留在农田中央,或因村民搬迁而被忽视,逐渐失去其原有的重要性。
3、
光明村下洼队的土老爷应该说是历史悠久,自村庄诞生之初,土老爷便已静静伫立于此,宛如一位沉默的智者,守护着一方百姓的安宁与幸福。但具体要说起源于什么时候,谁也说不清楚。下洼土老爷最早并不是在现在的位置(乔塘面),而是在在湖田上面,拱桥西北边。沿着柿树园边的下洼主路往南两三百米远,然后再往西(右)几十米就到了土老爷座(在双迷田那里,那块田形状像盒子枪,以前是王绵西家田)。清朝道光年间(推测是1823年),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洪水席卷江淮,暴雨连下数月。那年的洪水漫过桥塘埂,船桨都放在乔塘埂上,乔塘下面都能自由行船。下洼桑家人原本是住在涧沟屋脊地,在这汹涌的河水中,房屋瞬间被淹没,家园毁于一旦,不得不搬迁到了今天的居住位置。
这场洪水过后,老祖宗们望着那地势低洼、时常被洪水侵袭的土老爷旧址,深知那里已非长久之计。于是,众人围坐在一起,商议着将土老爷搬迁至更为安全之地。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搬迁,更是人们对命运的抗争,对未来的期许。当然土老爷的迁移必须经过一定的程序和仪式,这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我们后人无法猜测当时的场景。或许,是我们三房的老祖宗桑荣廷(代考)当时年轻力壮、胆识过人;或许是他通过了程序的筛选,是搬移的最佳人设;或许是别人都犹犹豫豫不够积极,我们的老祖毅然决然地用粗布条将土老爷紧紧拴在腰间,从原来的土老爷座处,背着土老爷踏上了搬迁之路。这一路,充满了艰辛与未知,他或许在途中停下歇息,喘口气,积蓄力量;或许在心中默默祈祷,祈求土老爷庇佑下洼桑家。随后,他又一口气将土老爷背到了乔塘头,放下稍作休息,准备再次启程。然而,当他再次尝试背起土老爷时,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牢牢牵住,怎么也背不起来了,土老爷就像是扎了根一样。老祖宗心中暗自思忖,难道这是土老爷自己的意愿,它就想留在此处!于是,土老爷便被安放在了今天的乔塘头。原来的土老爷坐遗址一直还留存有一堆碎石头,直到2014年农田改造的时候才被推平。这段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至今已流传了近两百年,成为下洼人口口相传的佳话,它不仅体现了人们对土老爷的敬畏与信仰,更反映了人们在面对自然与命运时的无奈与抗争。
自那以后,乔塘头便成为了土老爷居住的神圣之地,渐渐被一片郁郁葱葱的高大树林所环绕。每当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土老爷的低语,又似是岁月的叹息。那阴森森的氛围,让人不禁心生敬畏。这些树木,有的已历经几十载、甚至上百载的风雨洗礼,它们见证了下洼的兴衰变迁,承载着村民们的喜怒哀乐。这些树木,没人敢轻易砍伐,更无人敢肆意破坏。据说,以前小老汉桑和雨不服气,去弄斧头砍了几棵小树,结果回来生病吐血,后来赶紧找人烧香祷告求原谅,说他“没爹没妈,没教养,求土爷爷土奶奶原谅”。周国图也曾从土老爷那挖棵树回去栽,结果也突发疾病,赶紧又把树移栽回去。这些事情,虽带有一定的神秘色彩,但却深刻地反映了村民们对土老爷的敬畏之心,以及对自然的尊重与保护意识。
1957-1958 年至文化大革命时期,在那场狂热的“打倒一切牛鬼蛇神”运动中,下洼土老爷曾先后被三个愣头青掀翻过,掀到了乔塘里面。其中一个是卢怀友(卢清明父亲,掀翻后又被耕田队抬了上来),一个是王禧仁,还有一个是路宣队的罗某。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人们被狂热的情绪冲昏了头脑,做出了许多令人痛心疾首、不可思议之事。
今天的土老爷位置的后面以前是我们家的三块田,松树林上面也有我们家两块田。唐明春家猪圈就盖在我们家田上,唐明阳家的房子也是我们家的一个稻场送给他们盖房子。我们家那时候田地很多,乔塘下面也有许多田都是我们家的。我们的老祖宗桑奎名,就长眠在土老爷后面的松树林位置。这片松树林,曾经也是我们家族辉煌的象征,和我们家柿树园、桃树园、梨树园、枣树园一样承载着家族的荣耀与记忆。然而,它在六十年代遭到了村里的砍伐和破坏,只留下一段令人唏嘘的回忆。
4、
下洼的土老爷在下洼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一直起着重要的作用,是下洼村庄的重点地标。每逢村中老人驾鹤西去,一场庄重而肃穆、蕴含着深厚历史文化意蕴的“辞庙”仪式,便会在特定的时刻、特定的氛围中缓缓拉开帷幕。
辞庙仪式一般是在下午两点钟左右,“响手班”们敲锣打鼓,唢呐开道,人们身着素衣,神色凝重而虔诚,如同朝圣者一般,聚集到土老爷周围,进行“辞庙”仪式。这里司仪的高喊声、家人的哭啼声、亲友的交谈声与唢呐的哀叫声,交织而成一段混合的旋律,婉转而哀伤,仿佛是天地间奏响的神秘乐章,引领着村民们踏入一场跨越生死的神圣之旅。这一场“辞庙”仪式,绝非简单的形式,它承载着生者对逝者的深切缅怀与无尽哀思,更是向土老爷进行销户与报道的神圣时刻。在村民们的心中,土老爷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是生死轮回的见证者,通过这场仪式,逝者的灵魂得以在土老爷的庇佑下,安然走向另一个世界。
接着,亲友们按照既定的顺序,依次虔诚地磕头跪拜。每一次磕头,都蕴含着对逝者的感恩、祝福与不舍,对生死轮回的深刻敬畏;每一次起身,都仿佛是与过去的一次告别,对过往岁月的深情致敬。仪式结束后,大家三三两两聚集一起,分享着精心准备的贡品。在食物的传递间,传递着温情与慰藉,也传递着对生命的敬畏与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渴望。这看似简单的分享,实则是村民们在面对生死时,相互扶持、相互慰藉的一种方式,是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繁衍传承的精神力量源泉。
5、
时光流转,岁月更迭。2025 年 5 月中旬,在桑国庆(队长)、桑春庆(出资人)、桑延庆(出资人)、桑仁庆、桑根庆和牛永堂等人的共同努力下,下洼土老爷东侧,终于铺上了一片平整的水泥地坪。这一举措,看似简单,实则意义深远。从此以后,下洼的百姓在进行“辞庙”仪式时,再也不用跪在荆棘丛生、泥泞不堪的地面上了。这片水泥地坪,不仅为仪式增添了一份庄重与整洁,更象征着下洼人对传统信仰的坚守与传承,对历史文化的尊重与弘扬。它让我们看到,在时代的变迁中,下洼人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根,并没有抛弃自己的信仰与文化。相反,他们在传承中创新,在创新中发展,让土老爷这一古老的信仰符号,在新时代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
下洼土老爷,它是下洼地域文化的瑰宝,是村民们精神世界的寄托。它见证了下洼的兴衰变迁,承载着无数代人的记忆、情感与敬畏。它宛如一座沉默而威严的丰碑,深深扎根于我们的精神世界之中,成为下洼地域极具辨识度的神圣坐标。它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信仰象征,更是连接着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信念纽带。在未来的岁月里,它将继续矗立在这片土地上,守护着一方百姓的安宁与幸福,成为下洼人心中永远的精神图腾。
(桑春庆2025年5月20日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