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边大树下,一群人在路边扎堆打麻将。我一眼望见杨老师站在人群后观望打麻将。
这个细条个儿的男人,一年到头白衬衫黑西装,整天把自己收拾的干净利落。发妻癌症过世不到半年,他又续弦,如今两口子都过了七年之痒。但是岁月完全没有在他脸庞雕刻任何痕迹,反而是他学生的我倒显得有点老的不像样子。
他冲我望了望,动了动口,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是吃不准对我还有没有印象。但是,我对他印象很深。深,源于泰山。
上小学时,我不爱上杨老师的数学课,可能是我天生不喜欢数学,也可能他就像他穿的西装一样,正式呆板,不照本宣科讲不出课来。
他的侄儿――泰山,走起路来昂首挺胸,给人目中无人的傲气感,在那时我是这么认为的。
五年级时,我经常抬起鱼嘴小皮鞋儿踢泰山的臀部,泰山坐我前桌。下课的时候,看见他在走廊道里和男生滔滔不绝的讲连环画《七剑下天山》,我假装没瞧见,从他脚上踩过去,并用鞋后跟用力踏了一下下,他抱着踩痛的脚,用另一只脚立地,哇哇大叫,冲着我喊“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给他丢一对手指环绕的大眼睛,坏笑,挑衅。那时,我像个男孩子一样的野。
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怎么啦,其实泰山人品也不差,反正他抢着回答老师的问题,我心里就是不爽。是他太优秀了,我忌妒?不知道。后来放学经常为扫地的鸡毛蒜皮小事和他斗嘴,有时也打打小架,我打不赢就用指甲抓,抓得他手脸都是浅浅伤痕,我好凶哦,那时候。
他叔杨老师下班经过我家后园,后面跟着泰山,他们是来给我爸告状的。杨老师话一多,我爸的脸面就挂不住了,气急败坏地操起鸡毛掸子,横竖不管的抽打我的胳膊小腿,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咋就养你这个不成器的死丫头,尽给老子惹事!
我爸当泰山的面不顾形象的打我,骂我,让我异常难看,下不来台。所以当我爸说明天别读书了,回来灌秧水。我就赌气地说“灌就灌!”。不去上学也好,天天可以陪着半导体收音机,看不见外面的世界,听听也不错。
第二天我倔强的没去,我爸的样子无所谓,他说女孩书读多了都是喂狗。还布置了任务,让我去灌秧水,还拿出橡胶小皮桶丟放我脚边。那架势简直就是直逼我上梁山。“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我只得接受。
我带上小皮桶,还有一部橙色的小长方形的半导体收音机,去了田畈。
那天上午,我把小水塘里的水一桶桶的舀起,倒进老爸早砌好的小水渠,水流顺着窄小狭长的水渠缓缓流淌自秧田。
收音机播广播剧《刑警803》结束时,太阳老高,像射下一团火一样,透不过气的炙热,开始感觉两腿发木,不能自己,两手胳膊酸胀,疼痛无比。从没有吃过这种苦,受过这种罪。农活也只有父母能干呀,他们也许习惯成自然了,不能再继续干这苦差事了,望着泥土里拱出一条蚂蝗,我浑身毛骨悚然。我必须的要回学校。
一个上午没去上学,下午再跑去学校多丟面子?泰山不笑话死才怪。面子和内心作斗争,矛盾重重。没心没味的囫囵吞枣似的吞了那顿午饭。没想到泰山来家门口捎话:“班主任让你下午回去上课。你莫迟到!”
“切,我才不稀罕去!”表面故作镇定,假装去不去都无所谓的样子,终于有个回学校的理由了,内心禁不住窃喜。
那天下午,我早早的跑学校,空无一人的校大门,就我自己一人守候,时间在那一刻也变得特别漫长了。
后来,我和泰山都上了镇中学,他一中,我二中。偶尔上放学路上碰见,他总是热情的打招呼,问问新建的二中怎么样,生活怎么样,老师们都怎么样。像不记得我踹他的臀,挖他的手。不过这个时期的我,在语文老师的提点下,已经受国外一些名著的熏染,由一个老爸眼里的野丫头片子变为一个文静害羞的少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