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诉
01
想象中的江湖应该是一把佩剑，一壶烈酒，于草原策马，于大漠独行，白衣翩翩，嘴角噙笑，一派浊世佳公子的侠客形象。可是，他的江湖呢？
归远叹了一口气，环视四周，只见他身处牢房，墙上布满了蜘蛛网，耳边时不时传来老鼠爬动的声音，再看看自己的身上，离家时特意穿上的白衣，早已脏得不成样子，虽看不到自己脸上的模样，但也能想象得到是怎样的惨不容睹。
想想当初师兄初入江湖，一身白衣，一把佩剑，虽不喜烈酒，但也是风度翩翩，一路走来吸引了多少侠女，可是他呢？同样是风雪楼弟子，怎么一入江湖就被莫名其妙地抓到了这个鬼地方？想到这，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有人打开牢门，走进牢房，目光平静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归远，声音冷淡地没有一点情绪起伏，“大人要见你。”
大人？归远一愣，他站起身来，随着来人向外走去，刚走出牢房，就被人用黑色布条蒙住了双眼，满脑的疑问也在这一刻消逝殆尽，他什么也不想说了，这样的行事方法，还能指望能套出消息吗？
归远用心记忆着一路行来的动静，虽内心紧张，但没有露出一点慌张的神情，似是穿越重重回廊，他被带到一个亭子，眼前的黑色布条被摘下，瞬间的光明让他有些难以适应，他伸手挡住阳光，半晌才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明。
面前坐着一位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她趴在围栏上，静静地看着前方的风景，映着春日的阳光，她的身姿更加迷人，归远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心跳有片刻的停滞。
“你是风雪楼的弟子？”她扭头，阳光倾洒在她精致的面容上，美的让人移不开眼，只是她的目光太过冰冷，如冰刃一般直击人的内心深处。
归远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面前的这个女子，很美，但很冷酷。
“和复临是什么关系？”她继续问道，低头摆弄着垂在肩头的碎发。
“他是我的师兄。”归远更加不解，师兄复临，风雪楼楼主的爱徒，初入江湖就因武功高超，为人和善扬名，以师兄的个性，应该不会有仇敌的啊。
“师兄啊。”她扬眉，嘴角扬起，绽放出一抹极为热烈的笑容，看着归远的目光越发炽热，好似案板上的鱼肉一般，她温柔地说道，“原来是师弟啊，失敬失敬。”摆手，笑着吩咐道，“派人告知风雪楼复临，他的师弟，”说了一半，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归远的名字，遂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归远忍不住咽了一口气，背脊冷汗连连，“归远。”
“哦，告诉复临，他的师弟归远在我这里，明日午时之前，我若是没有见到他的话，我就会让归远横着走出杀手盟。说到做到。”
杀手盟？归远倒吸了一口气，虽初入江湖，可杀手盟他却是就闻其名，难不成这位姑娘是杀手盟的杀手？“你是杀手？”他鼓起勇气问道。
“杀手盟，如英。”
看着她潇洒离开的身影，归远欲哭无泪，师兄复临是惹下了什么祸事，竟报复到他身上了，杀手盟如英，常年一身红衣，剑不离身，想要杀的人从未失手过。
如果她想要杀师兄，后果不堪设想，归远很是担心，师兄，你快逃吧，他暗暗祈祷。
02
也许是因为风雪楼的缘故，归远被安排到了一处安静的院子，虽不得自由，但相较于之前的牢房，已好了很多，对于此，他还是很满意的。只是，师兄的安危还是挂在他心头，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干净空灵，却饱含让人难以忽略的沧桑与悲伤，归远叹了一口气，穿上衣服走出房间，他跃到房顶，想要找到吹笛的人。
月光皎洁，微风阵阵，还有些凉意，归远循声而去，只见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女子站在树下，她静静地吹笛，一如笛声一般纯粹而又干净。
归远整理好衣服，嘴角噙着一抹他自认为很迷人的笑容，他放慢脚步，逐渐走到女子身旁，看见她面容的那一刻，他的笑容僵硬了，这位女子不是别人，而是如英。
“怎么，睡不着？”如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将笛子放在手中，瞥见笛子的那一刻，归远愣愣地看着她，目光中尽是震惊。这个笛子不是别人的，正是师兄的随身之物。
那一刻，他的目光中迸发出强烈的光彩，眸子紧紧地盯着笛子，看如英的目光也带着考量，不知为什么，他的心突然就安静了，对师兄的担心也烟消云散。这一刻，他可以肯定，师兄不会有危险。
“你和我师兄有什么关系？师兄的笛子怎么会在你这里？”归远认真地问道，目光温和，却有着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坚持。
如英轻轻地瞥了他一眼，许是月光太过迷人，不知为什么，归远只觉得此刻的如英是这般美丽，褪去了白日的张扬与放肆，夜晚的她就如邻家妹妹一般清新。
师兄和如英的故事就如同话本子写的一样，如英外出执行任务，身受重伤被师兄所救，两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之后，顺其自然地陷入热恋，之后师兄离开，如英再也寻不到，几番寻找之后确定复临就是那个扬名于江湖的风雪楼弟子复临，而归远本人，也就可怜地成了引复临出来的炮灰。
归远扶额，“那个，那你抓我就是为了引师兄出来？”
“不然呢？”如英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你自报家门，我怎么可能会抓你？在你看来，杀手盟很闲吗？”
归远无奈地看了如英一眼，突然想起之前自己生病师父急召师兄归来，他有些忐忑地摸摸鼻子，弱弱地问道，“师兄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三个月前。”想起往事，她不免有些悲伤。
三个月前，正好是他开始生病的日子，那个时候，他混混沌沌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间都做了什么，归远不免心虚，“如英姐姐。”他亲昵地唤道，眼神里满是讨好。
“有什么话快说，别这么磨蹭。”
“三个月前，我生病，师父急召师兄回去为我治病。”归远深吸一口气，说完之后就闭上了双眼，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他想象中的如英是个暴力的女子，但是，预想的挨打并没有到来，归远缓缓睁开双眼，只见如英似喜似悲，双手用力地握着师兄送给她的笛子，神情哀婉，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看着这样的如英，归远的眼角湿润了。
白衣翩翩的师兄复临，红衣张扬的杀手如英，该是有一个好的结局的。
03
翌日，复临果然来了。
他依旧一身白衣，手握佩剑，向来温润的面容上沾染了风尘，他看着面前身穿红色长裙，笑容灿烂的如英，嘴角轻扬，眸中有着难以掩饰的欢喜，这样的他，脱去了昔日的淡然，仿若天神下凡，沾染了红尘的气息。
归远躲在暗处，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笑意直达眼底，这是他的师兄，他自小敬重的师兄，而那个女子，虽是杀手，可却比世上很多争权夺利的人都要纯净，这样的他们，不能因为他，而以悲剧草草收场，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那一日之后，复临和如英都再未见过归远，看到归远留下的信的那一刻，复临周身一片冷凝，目光冰冷，他紧紧地捏着信，手背上迸出青筋，纵使是如英，都有些畏惧这样的复临。
即使是复临，也不清楚归远的身份，他只知道归远自小在风雪楼长大，身中奇毒，若非风雪楼楼主，也就是他们的师傅的医术，恐怕活不到现在，虽然经过多年的治疗，毒素已被排得差不多了，但他的身体还是很弱，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不敢想象。
风雪楼、杀手盟联合逍遥派一同暗中寻找归远的下落，但多日无果，信鸽一次又一次地飞进风雪楼，一次又一次地离开继续传递消息，没有人知道复临究竟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书房的灯彻夜地亮着，摆在桌山的书页却一直未曾翻动。
如英这才知道，于复临而言，归远是多么重要，风雪楼又是多么的重要。
三个月后，有一个乞丐拿着一个小盒子和一封信走进风雪楼，声称是归远让他来的，接过小盒子和信封后，复临久久未动，手中的信脱落在地，盒子却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口。
如英弯腰捡起信，她没有看，只是静静地抱住复临，给予他最大的安慰。
复临埋头于她的颈部，如英深切地感受到有湿热的液体浸湿了衣衫，她没有说话，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愿意静静地陪着他，静静地待在他身边。
当夜，复临告诉如英她从未知道的真相，一个他以为归远不知道的真相。
原来，那日他不是不告而别，而是打算回到风雪楼之后再告知她他的下落，可是回去之后才发现归远身体的糟糕程度，情急之下以身换血，才保住了归远的性命，而他也危在旦夕。
复临以为，归远不知道，却从未想到，这一切都看在他的眼里，所谓的闯荡江湖，只是为了寻找解药，他知道解药在哪里，只是不愿意去寻找，但是为了他，归远还是去了，小盒子里装的便是解药。
他还是不知道归远的来历，但是，这并不重要，他只用记得，归远是他的师弟。
复临和如英成亲那一天，天下豪杰汇聚风雪楼，齐贺成亲之喜。
那一日，如英隐隐约约看到人群中闪过一个身穿锦衣的男子，相貌俊朗，笑容明亮，她喊住身旁的丈夫，朝归远的方向指去。
归远招手，身旁突然窜出一个身着鹅黄色长裙的女孩子，他一惊，摆手，连忙往一边跑去，瞬间失散在人群中间。
“那个女孩是谁啊？”如英挽住复临，有些好奇地问道。
“逍遥派弟子和铃。”复临的笑意越发的深了，看着身旁的娇妻，依旧是火红的裙衫，却相较于之前更显明艳，他拥住如英，目光投向归远离去的方向，笑意直达眼底。
归远，风雪楼永远是你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