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冷风刺骨,小村在这扎骨头的寒气中醒来了。这样的日子,人们都起来的很晚,冬日闲散的很,况且还那么冷。然而也有早的,当晨光照亮树枝最上面的枝条时,一扇房门打开了。门里走出一个女人,四十几岁的样子,身材高挑体态匀称。她的容貌算不得美,看上去形容憔悴,浑身散发着萧瑟的气息,这与她的年龄很不相称。
她头上没有任何保护,只在手上戴了一副线手套。只见她来到柴草垛前努力地抠出一堆被压得实实的黑乎乎的玉米杆,用一条塑料袋子一兜,往回走去。这捆柴禾足够她把炕烧热,只是柴捆有些大,她抱着有些吃力。来到房门口,她弯下腰用腿和一只胳膊把柴捆夹住,空出一只手迅速地拉开房门,赶紧回手抓住下滑的塑料袋子艰难地往门里走,但那捆柴的直径已经超出了门,被卡住了,连同她一起卡在了门框上。她拼命地挪动着身子,在柴禾与门框之间争得了一点空隙挤了进去,又拖拖拉拉地拼了力气把柴捆拽进屋堆在灶旁。她顾不得缓一下冻硬的手指,赶紧抓起扫地笤帚,把散落了一地的柴禾扫拢,关上屋门。这才脱下手套,狠劲地搓着双手,不时地用口中的哈气温暖着冻得麻木了的手指。
当早饭在锅中温热时,她默默地守在灶边,一把一把地添着柴。她面无表情,目光有些呆滞,然而却分明有一串泪珠顺着鼻翼寂然无声的流淌。前日,那两个女人的悄悄话分明地回想在她的耳旁:“听说她以前那个家可好了,家境殷实,男人也温和,她那时可享福了。”“谁说不是,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当小三,硬是来拆散别人的家庭,真找个好的也行,相中那么个不正调的人。真是蠢!”“岂止是蠢,二十来岁的儿子扔下不要,到这来又生个儿子,可那男人根本不拿他为重,总打她。”“该!脚上泡自己走的!”“挨打也行,有钱难买愿意,这又撞死了,扔下个孩子,还有个老太太,这可咋整!”“啧啧,看她以后的日子咋过吧……”
通红的火苗在灶堂里闪烁,映着她的泪光。炕上六岁的小儿子和老太太还在梦乡。那两个女人的话句句扎心,却一点也没错。当初遇见那个死鬼,真是她这辈子的劫数,她这样想着。她是完全被这个男人的外表迷惑了,抛夫弃子跟从了他,却没想到这是个不务正业的登徒子。在她为他们家生下一个儿子后,他就开始打她。他在外面像招惹她一样,招惹着别的女人,对她根本不屑一顾。可无论怎样挨打受骂,她都没有跑,她只能忍受了。她舍不得小儿子,大儿子小时候一直都由他奶奶伺候,她对孩子没那么在意,扔下时没那么舍不得,这个是她亲手养大的孩子,有感情!况且她也没地方跑,死鬼威胁她,敢走让她全家不得好死。她也不能回娘家,有什么脸面回娘家诉说委屈呢!这是她自己选择的。
她又想到那个被她挤走的女人,那女人也许一直在庆幸自己脱离了苦海吧!此时也许正鄙夷地耻笑她替自己挡灾了。
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的奔流,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也无意识去想,任凭涛涛的泪水濡湿了衣襟。
哀嚎的北风在门口打转,屋子里冷戚戚的,灶堂里的火跳跃着,映着女人脸上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