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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转冷,眼见寒冬将近,一月未见她身影。
今年的冬尤冷,菱洲轩里却是暖意醉人。
小火炉上热着烧酒,小二只穿一件短褂,忙前忙后,额上起了薄汗。
门窗俱闭,空气不通,烟枪便插在腰间不用。
楼下有老主顾向我挥手,举杯唤我一同吃酒,欣然自楼上走下,早有倒满的酒杯侯着,三杯下肚,腹中炽热。
随手拖了张椅子坐下,拗不过老主顾的意思,唤小二取了牌九,轮流坐庄,输者碎银一角,赢者烧酒三杯。
近来手气格外好,银子得了不少,酒也下去了两坛。脸上有些发烫,目光倒是格外清朗,手下的牌也越出越快。
终是老主顾先挡不住,撤了牌九,依旧谈笑如初。
赢钱不骄,输钱不恼,这是菱洲轩的规矩。
转眼天色不早,老主顾纷纷起身告辞,换小二好生送至门口,自己却坐在椅上迟迟未起。
酒劲上来了,腿有些软。
良久,扶着桌沿缓缓站起,随手抓了一把碎银赏给小二,在他连声道谢中,我看了看将空的大厅,目光有些模糊,话语出口也绵绵无力:“收拾收拾,准备打烊吧。”
“得嘞。”
扶着楼梯扶手,走一步缓三缓,小二落下了大门的梨花木,我顿了顿,继续走我的路。
她还是没有来。
屋里的窗未闭紧,不知何时被凌冽的寒风吹得大开,空中有细小的微粒,被风卷散,七零八落,初看以为是雨,走进才知是冰粒,打在脸上,针扎般的疼。
寒风吹走了三分醉意,冰粒又扑灭了三分,余下四分便存着入眠吧。
扶着窗棂,我探出了半个身,街上没有人,沿街的住宅纷纷点灯。
收回身,合上了窗,和衣而卧。不知她此刻身在何处,倘若她此刻缓步而来,叩响那梨花木门,该不该为她温酒暖身。
如是想着,昏昏沉沉的即将睡去时,恍惚想起她爱饮的花雕将尽。
“该为她酿酒了。”夜半三更,我如是喃喃梦呓。
翌日起身,薄雪半掩了石板路。
将酒气未散的外袍脱下,随手披了件凫靥裘,取了把碎银自厅中走过,清晨无客,厅中稍嫌冷清,嘱了小二几句,便出了门。
薄雪已开始消融,石板路上足印尚稀。
在商贩面前俯身精挑细选时,耳畔响起极熟悉的声音:“裘角沾泥水难洗净。”
手下动作一顿,我侧首抬眸。
她着一件昭君套,簪一支挂珠钗,绘一双枉凝眉,提一柄归嵋剑,也许还配了个香囊,若有若无的清芷香惹的我耸了耸鼻。
“花雕尚未酿,你怎已踏雪归?”
她看着我,良久勾了勾唇:“我自离去。”
我低头继续挑我的食材,她便缓步自我身后而过,盼了一月有余的人此刻就在身边,本该上前,但一月前的争吵,此刻却如铁镣扣住了我的双脚,欲动而不得动。
“酒中加清芷草,我想我会更爱这酒。”她步子轻缓,语调极淡。
我依旧低头挑选我要的东西,眉梢微挑:“我的酒,何时用你爱?”
她也不答,隐约有笑声入耳,直到随她身影转过拐角不见。
起身,她向东,我往西。
沉默着行我的路,直到闪身进了街边店铺。
“两钱清芷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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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贪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