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的某个阶段,我想,很多人可能同我一样,希望自己能像童话故事里的彼得潘一样,永远不会长大,不会觉得孤单,每天自由自在地嬉戏贪玩。不会有成人世界的烦恼,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离合悲欢。内心简单,生活简单,世界也简单。
然而,我们终究都不是彼得潘。在时间的海洋里,我们终究难以制止生命的河流一径东去。生活的车轮滚滚向前,我们很清楚,所谓的叫停意味着什么。我们每个人终究要被时间裹挟着不断向前,迎着生活的大门,沿着红尘的阡陌,一路向前。这一前行的过程即为成长,谁都无法避免。
一个人在家的第三天,临睡前终于没忍住发微信问老妈:你们啥时候回来?
目测她今晚上不会回复消息,我不禁暗自窃喜。因为对她之前的叮咛和吩咐,我始终保持漠然。我总是简单地回应一声“嗯”或是“好”,要么就是不耐烦地来一句:“我知道了”。不是不想好好回答,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长大了,我一个人会好好照顾自己,用不着她为我担心。
事实上,我一个人也确实挺好,每天读书写字运动工作加写诗填词,还有做饭。只是,小狗是我做饭的最大动力。在姑姑眼里,我也还是没长大的孩子,总是叫我去她家吃饭。可是一回到家,见我家小狗那满是期待的眼神,我便忍不住内疚自责起来,真真觉得自己对不住它。我也老忘记给阳台上的小花小草浇水,直到无意间发现几片泛黄的叶子。我急忙提壶来浇,只是在一旁听着嗤嗤嗤嗤的声响,像是花儿在低泣,使我愧疚不已。我一边小心浇着水,一边满怀歉意,同时也一边暗暗心想: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你们。
一直以来,总是想要证明自己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可结果却往往适得其反。记得大三的课程结束后,走出校门,我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小孩子了。你要足够努力,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并创造一定的社会价值。
没想到刚一放假,机会就来了。姑姑去了外地,由我留下来照顾奶奶。意识到身上的责任,我兴奋并信心满满地答应道:保证完成任务。然而,名义上是我照顾她,实则在更多的情况下,是她在照顾我。在奶奶跟前,我永远是她记忆里那个长不大的丫头。
平时在学校也是如此。我周末一没课,就赶过去看她。可有件事总是让我很难堪:她老说我的衣服很脏,硬要给我洗,一边洗一边批判我洗衣服不干净。其实,我想说,不管我的衣服是多么的脏乱不堪,亦或是多么的一尘不染,她看见后都会做出同样的反应。
人老了,大多记性不太好,奶奶便是如此。每天不是忘记这事儿,就是忘记那事儿。只是,她好像永远不会忘记感叹一句:这孩子天天吃饭也不知道肉长哪里去了……当然,她也不忘记每天早上起来为我炖鸡蛋羹,然后监督我全部吃完。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她下楼散散步,去菜市场买买菜。她则无奈地看着我对着菜谱研究半天,然后满头大汗地端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喊她吃饭。
工作也好,做饭也罢,一次次的不顺和失败让我意识到自己身上存在的许多不足,确实还不够成熟。可在我的心里,依然不愿承认自己还没有长大。我有意并主动地参与到周遭日常的琐碎中,并尽可能多的积极关注这一切。我一边认真且耐心地处理手边的工作,一边在水泄不通的大街上感慨人生之旅的艰辛不易。一次堵车,在途中填了下面这首采桑子:
当年未解愁何物,
不问华灯。不问晚钟,
信马悠悠任此生。
如今路远云方暮,
风也匆匆。月也匆匆,
两履红尘又几程?
曾经的我,觉得什么事情只要想做,愿意坚持下去,就没有办不好的。而且,我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去应对解决。即便是现在,我还是会时常拿它来鼓励自己。只是后来渐渐懂得,任何事情不是简单有愿望、坚持、有能力就可以解决,生活中还有许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知道无能为力也并非就此放弃,而是学会接纳生活中的不完美,接纳不完美的人和事,包括自己。
这期间,我学着与琐碎的、杂乱无章的、无法掌控的工作和生活“将就”。学着走进生活,与菜米油盐周旋,并享受着其中的乐趣。我学着坦然应对生活中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五味杂陈、乱七八糟的心能够保持平静。我学着慢慢地融入社会,正视自己在这一过程中的角色转变,并在一系列的转变中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我轻易不打乱作息时间,想要让一天的时间由我来控制安排。我深知生活中不能掌控的东西太多,我只能走好当下,把自己能掌控的事情做好。
我不再反复对家人们说:“放心吧,我都这么大了……没事儿,我能做好的……”只是,我会更再意他们的感受,我会在行动之前考虑问题更全面周到一些。我也终究承认我还是个孩子,在他们面前。
有你们在,我还是彼得潘,一直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妈,你啥时候回来?你说你还有没有我这个孩子?我扮了个鬼脸,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