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遥远的天际,星汉灿烂,我在寻找一颗星,一颗久违了的星。天河苍茫,聚集着千万颗星辰,沒有一颗是我要寻觅的;北斗七星,彪秉南北,也不是我要寻觅的。在难以计数的浩瀚星群中,我苦苦寻觅的是一颗无名的星星。
世间人常说,每一个人逝去后,都会化作一颗星星,升上万里太空,俯瞰着他曾经的家庭,和他的亲人、朋友,这虽然是一个传说,但我宁愿相信是真的存在。说来话长,那是50多年前的往事了。那年我十五岁,他十八岁,论故乡的街坊辈,我叫他叔,他方正的脸庞,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一张小小的方口。他大概一米七五的身板,上身穿一件家做的粗白布对襟小褂,下身穿一件黑粗布长裤。他跟人说话,先面帶微笑,一个大哥哥的样子。
那年放暑假回家,与乡亲们一起下地干活兒,在玉米地里锄地,不小心一锄耪到了脚上,鲜血直流,被他看到,急忙采了一枝酸浆草,折断草梗,草上涌出浓浓的白汁,他脱下我的鞋,把草上的白色的汁液滴在受伤处,又紧紧地用右手按住受伤的脚趾,血止住了,他笑了,我也笑了,只是他笑得更美,两排碎玉间,发出爽朗的笑声。这一次我记住了他的名字一一刘振海。按辈份,我称他为三叔。
三叔朴实,不会说多少客套话,他脸庞白晰,两腮却红润,一说话就挂上两朵红云,好像农历七月的高粱红。那时我刚刚高小毕业,还沒踏进中学的门槛,正是喜欢看小人书的年纪,下地也带着它,三叔也喜欢看小人书,他比我懂得多,初中毕业他即回家务农,田间闲暇,我们俩就交換小人书看,还耐心讲解。我收藏的《铁道游击队》套书差一本,他到处寻找,终于从县新华书店买到,他像孩子那样兴高采烈地送给我,他的笑容是那样地灿烂。
短暂的相处,使我对这位大哥哥般的三叔竟然产生了依恋之情,仿佛我的人生中有了一位亲哥哥。再次放假回到故乡,我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他参军到了济南,不久即因公殉职,在他的家里,悬挂着他身穿军装的遗像,像片上,一如生前,他微笑着,只是离开了人世。我曾多次想象,他己化作星宿,远远地看着我。多少个夜晚,满天繁星中,我在寻觅他。一天夜晚,我在万千星星中看到了他,属于他的那颗星,依然那么年轻,他不语,只是神密地眨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