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如雪帅,而今几人懂

时隔多年,他还会经常想起她,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想要画一幅梅花,因为他一直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思念。俯案磨墨,铺开宣纸,自如挥洒,情至深处,他的眼角又滴下泪来,手里的笔握得更紧,而笔下的梅花也越来越苍劲。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为了纪念她,这一生要画一万幅梅花。

他叫彭玉麟,字雪琴,人称雪帅。1816年生人,晚清中兴四大名臣之一,中国近代海军奠基人。很难想象,统帅一方水军的雪帅竟是一个极其深情的人。

说回他们的故事,这一年他15岁,她13岁。

彭玉麟是家中的长子,从小天资聪颖,十几岁时就能作诗词能绘书画,尤其喜欢画梅花。从小便立志报效国家,他也明白自己承载了家族的希望,为了不辜负父母在自己身上倾注的心力,他学习十分刻苦。

她叫竹宾,本是当地的富户人家的千金。那一年闹饥荒,门户败落,她家里已无人丁,只能出来乞讨。偏巧彭玉麟的外祖母看到了她,见她可怜,长得又清秀俊俏,外祖母决定收养她做养女。如此一来,单论辈分,她是彭玉麟的小姨。

他们年纪相仿,自然经常在一块玩,她自小也学了些诗词书画,所以他们之间也有了更多能聊的话题。虽然在辈分上是姨母和外甥的关系,但他们的关系比亲兄妹还要亲,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每天一有时间,彭玉麟就跑到舅舅家去找竹宾,在一起嬉笑玩耍,写字画画。每当他画画时,竹宾便伏在一旁,一边看一边帮他磨墨。这时两人之间已萌生爱意,但是性格内敛的彭玉麟并未直接表达,于是就在每次画完的梅花旁注下一首小诗,用曲折隐晦的手法表达爱意。竹宾当然能看得懂,她明白他的心意,也已暗许芳心。那时的他们并没有别的想法,就这样简单快乐的日子过一辈子就好。

而这一切被彭玉麟的母亲看在眼里,起初母亲觉得他们年幼,便不以为意。可随着二人年纪的增长,母亲看出了端倪,毕竟是姨甥关系,有悖伦常的事传出去,家族的脸往哪里放?所以便百般阻挠。每当彭玉麟去舅舅家时,母亲总是叫住他,

“你不好好读书,老是往你舅舅家跑是怎么回事?” 沮丧的彭玉麟只好回屋。

另一边,竹宾一直在等他,也无心妆束,整日唉声叹气。她想着,会不会他心里又有了别人,所以才不来了,心里十分难过。转眼间春去夏来,院子里的花开了又谢,疏于打理的杂草也长得绿意盈盈。竹宾愈加慵懒,对彭玉麟的想念也越来越深。当深入骨髓的思念袭来,她便拿起针线绣一块手帕,手帕上绣了一幅画,正是彭玉麟笔下的梅花,一样的迎雪吐艳,一样的铁骨冰心。自此之后,她朝不能食,夜不成寐,身体也变地瘦弱。

由于母亲的从中阻挠,他们再次见面已是一年后的事。再次见面的场景有些伤感,这也是他们长达十几年分离的开始。

因为彭玉麟的祖母在湖南衡阳已经病重,父亲彭鸣九只好辞去官职,带妻子回湖南老家。一家四口来到长江渡口准备登船。正当彭玉麟回头之时,看到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待那人走近,他才发现那人竟是舅舅。原来舅舅知道他们要回湖南后,便赶来渡口送别。

这时,彭玉麟发现在舅舅身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竹宾!此刻的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不顾母亲的感受冲了出去。彭玉麟夜里也曾想过好多话想要一一地告诉她,可此刻千头万绪,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只一句:“你来了。

她哽咽着:“嗯,听说你要走了。我,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就跟着他来看你一眼。你,你还会回来吗?”

“我一定会回来,我保证。“

她听着彭玉麟的承诺,站在那哭成了泪人。彭玉麟一把拉住了她冰凉的手,将她拥入怀里。其实竹宾心里很明白,她不相信彭玉麟的承诺。从安徽到湖南,走水路要二十多天的时间,而且十分危险,特别是横渡洞庭湖的时候。所以,他们再回安徽探亲的可能性极小。

她又哭了一会,从怀里掏出一块锦帕,丢在彭玉麟手里,又迅速转身往山坡后面跑去。彭玉麟望着竹宾远去的背影,呆呆地伫立许久。此时的彭玉麟明白了分离的痛苦,就如同身体的一部分被抽离。等到竹宾的背影消失,他打开锦帕,上面绣的正是一幅梅花图,跟自己的风格完全一致,铁骨铮铮的梅花傲立在霜雪之中。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号啕大哭起来。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这一场江畔别离,以二人的撕心裂肺收尾,谁知这一别竟是十二年!有时候会觉得现在人在分别时有些随意,可能也因为现在交通和通信很发达,人与人之间没有了距离感。科技给人便利,同样因为科技,现代人不会像古人一样表达思念。没有了离别时的依依难舍,没有了远在千里的彻骨想念,更没有了家信一封的泪流满面!

时间来到了十二年后,因为外祖母去世,彭玉麟母亲把竹宾接来了湖南。阔别十二年的两人再次见了面。

傍晚十分,竹宾平安抵达衡阳。踏入家门,竹宾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彭玉麟,没有寒暄,更无话语。杨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外面的风也渐渐地小了,枝叶伴着微风来回轻拂,只两片叶子打着转从树梢飘落。

他们只面对面坐着,把对方看了又看。这一刻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这些年只在梦里出现的人,竟然又坐在了眼前,而那场难舍的分别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良久,他先开口:你又瘦了吧。

她才回过神,揉了一下眼角,并没说别的,只问一句:你还喜欢画梅花吗?

彭玉麟听后一怔,他的嘴角微微颤动,用力地回答着:嗯…嗯…

止不住的热泪一下盈满了她的眼眶,她忙得用手绢拭泪,低着头不再说话。

自重逢后,二人好似不曾分离一般,整日如胶似漆,难舍难离。而彭玉麟的母亲简直难以相信这一切,她不明白为何过了十二年,他们依然相爱。这时,她仍然无法接受他们之间的爱情,终于下了决心,并且认定要斩断这根情丝,只有把竹宾嫁出去,让彭玉麟另娶,才能彻底拆散二人。

于是,短短几日,母亲为竹宾找到了一户合适的人家,着手准备婚事。向来听话的彭玉麟虽极力阻止,无奈母亲主意已定,最终无济于事。竹宾心里也是万般不情愿,可寄人篱下的她也只能遵从。

这一切来得太快,前几日还希望满满,以为能相守一生。但顷刻间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泼了过来竟无法躲闪,而它也彻底浇灭了竹宾对于生活的全部幻想。最终,这场从青梅竹马到两情相悦,绵绵十几年的爱情由于母亲的横加干涉,最终画上了句号。

紧接着,母亲也为彭玉麟完了婚。夫人姓邹,脾气暴躁,做事笨拙,且不通书画,彭玉麟与她根本没有共同语言。他变得十分烦躁,也更加想念竹宾姨。

就这样过了三年,竹宾的身体愈加瘦弱,不久便染病去世,她到死也没有再见到彭玉麟一面。至此,竹宾短暂而又充满遗憾的一生结束了。正是,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彭玉麟得知竹宾去世后,悲痛欲绝,三日不食只饮酒。整日恍惚出神,迷醉时热切呼唤着她的名字,清醒时又满眼热泪。彭玉麟含泪将她葬在风景秀丽的南岳山下,他站在竹宾的墓前久久不愿离去,抚摸着墓碑,两行清泪又流了下来。

彭玉麟许下誓言,这一生要画一万幅梅花来祭奠竹宾。

后来,彭玉麟由于精通水战被曾国藩招入麾下,携手大将杨载福数次挫败太平军,屡建奇功,被世人铭记。

只是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里,他还会想起竹宾,趁着昏暗的烛火,再作一幅梅花。那晚的月亮皎洁澄澈,他不住得抬头遥望,不觉间眼角又渗满了泪水。恍惚间他看到竹宾在月中朝他挥手,顷刻间又随风飘散!

我醒来,睡在月光里

下弦月,让我想你

不想醒来,谁明白

怕眼睁开,你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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