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班路上遇好友，她远远地高声喊住我，乐观自信一如往常。她和我同龄，很接地气的一位女性，朴实坚韧，开朗豁达，泼辣能干，功利心正常，不虚不作。
和她聊天让人开心。中年老母无非就是聊儿女，我们看着彼此的孩子长大，于此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她家闺女2017年高考。姑娘一直成绩优异，尤其数学和物理学得特别轻松，是重点中学重点班的重点培养对象，这种“培养”，当然是冲着清北去的。高二开始所有全省重点中学的联考没下过四十名，然后拿下物理竞赛省一，清华自主招生加20分。清华每年在我省招70余人，以她平时的成绩裸分也没问题，有加分那几乎是板上钉钉。
那年高考后我一直忙也没空问她情况，只等着出分那天看她朋友圈的喜讯。谁知半天不见动静，赶紧问个详细，竟然失利了。
17年的数学和理综都特别难。姑娘一心想着清华，在一道小分题上卡住，造成最后12分的大题来不及做，数学考砸了，理综考得也不理想，幸好弱项语文超常发挥得了全校最高132分（她平时语文在100分左右）。总分635，清华在我省录取分数线一般在670以上，算上加分也无望了。
当然会有不甘，但姑娘心态调整很快，父母也开明，收到北京一所985名校的通知书后，开开心心做起家教辅导。
一家私立学校找过来，出40万请她去复读，而且保证清华自主招生名额。这是一所新开的学校，重金挖了很多公立重点的名师和地市的中考尖子，普遍被认为会是一匹黑马，明年将是第一届高考生，它迫切需要为清北的录取加码。
姑娘和另一位也发挥不好的同学去看过学校，有些心动，她家境不差，主要还是不舍清华梦。好友与我说起，孩子失利在心理素质上，实在不想她再熬一年。姑娘很听话，去了北京读书，她的同学选择复读。
好友的朋友圈记录着姑娘的大学生活，当然是肯让父母知道的那部分。做母亲的由最初的欣慰满足，到对竞争压力的担忧，再到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寻求，我隐隐感到一种变化，一种并非不停进取不断收获的变化。
今年寒假请她们母女吃饭叙叙。姑娘漂亮了，也更乖顺，但似乎没有从前的自信满满，而一向大大咧咧的女友在女儿面前竟有些小心翼翼。
她后来告诉我，18年高考卷一出，姑娘大哭了一场，说题目太容易她能考700分，那位复读的同学如愿以偿让她平静的心又起了波澜。
虽然有错失的懊悔，在大学里却并无优势，学霸云集的地方，没有最厉害只有更厉害。姑娘说，论读书衡水的简直是学霸中的战斗机，而北京上海的高中时就炒过股看得懂K线图，咱们江西的考生是把睡觉的时间都用来刷题，综合素质和他们比简直是白纸一张。为了保研，姑娘比冲刺高考更加刻苦，加之水土不服饮食不惯，放假回到家清瘦得当妈的直掉眼泪。
今日巧遇，调侃完后聊起女儿好友的笑意又渐渐隐去。姑娘运气不太好，大一期末因为生病没参加高代考试，开学延考却只有60分。她百思不得解，这是她的强项，上学期都考了90多。最近才弄明白，老师把她当成补考的，按常例给的分数。时间过去近一年，无法重新改卷，只能重修刷分，但这分数依然会有记录，不知会不会影响保研。
年轻的未经多少世事的姑娘又哭了，我这么努力，为什么总是这样？好友的眼里满是心疼和忧愁，虽说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哪家的父母又不是满怀虔诚地祈祷着自己的孩子顺利些，再顺利些？
“即使不是清华北大，读985可一点也不轻松呢，你知道女儿这一届有多少退学的吗？91个！办手续的地方排着长队呀，看到那些家长，我都心酸得不行。”
“明天又高考了，以前听到谁家孩子考到名校都是羡慕，现在我心里更多是同情。天才能有几个呢，那些孩子的辛苦才刚开始哟……”
是啊，又到高考，这个日子的隆重和仪式感都超过春节了。经历过的人都会想起当年的自己，或者刚过去不久的孩子的淬炼，圆满的遗憾的，都有一肚子的话可说。
我的孩子13年高考，也算失误较大，当时的我以为天塌下来了，心像在冰冷的海水里一直一直往下坠。我在深夜焦虑，偷偷流泪，怨考试制度，恨阅卷不公，想捉住命运，质问他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的孩子。所有的极端情绪至今历历在目。
孩子比我更早地平静，接受，开始新的学习，锻炼，和奋斗。今天的我回头再看高考，深切理解了一件事，高考很重要很重要，对每个家庭都是一场战役，但它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让你耿耿于怀的四五十分差距若干年后看可能没有任何意义，甚至会发出塞翁失马的感慨。
不幸往往源于错误的追求，烦恼往往源于比较，痛苦往往源于不知足。踏入清北永远是塔尖的少数，多么希望社会不过度聚焦他们，让这些孩子正常地优秀，不过早地被成功学绑架；给予普通学子更多的关注，让校园清净清朗，浮躁之气稍淡一点，再淡一点，将是学生之幸、家长之幸、社会之幸！
一纸录取通知书就像童话的结局，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结过婚的人都知道，虽然贫贱夫妻百事哀，但高配的婚姻和幸福的关系也超不过半毛钱。从没有一眼可见的坦途，也没有无边无涯的深渊，这就是命运的神奇和公平。
一考不会定终身，只要还有梦想，日子长着呢，且行且珍惜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