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合上书本,眉间染上一抹倦色,便伸手揉了揉眉心。窗外是雨后初霁的一片清新之景。河堤垂杨迎风舞动,翠色欲滴。草丛中娇艳的花朵还挂着点点露珠,似美人泫然欲泣。他心下一动,欲到郊外一游。他本不喜欢繁华便是进京赶考,也是择了个僻静处居住。多日来挑灯夜读,自是身心疲惫,也不想负了这大好春光,取了折扇,着一袭青衫,闭门而去。
彼时,他还不知他会在春光里邂逅令她情牵一生的女子,经年不能相忘。一个人遇上另一个人是命运的必然,是三生石上的红线将相隔万里的两个人一步一步相连在一起,直至再也无法分离。
行至京郊,莺歌燕舞,花红柳绿,沐浴在这浓浓的春光里,苦读的疲倦一扫而空。出门许久,不觉有些口渴,抬头望见远处桃树掩映下,露出茅屋一角,便寻思前去讨口水喝。来到屋前轻叩柴门,不禁思索莫非是哪位世外高人选居在这山水之间,陶冶性情,远离尘世纷扰。
只听院内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一双纤纤素手打开柴门。本想屋内或许居住着一位年事已高的老者,不想开门的却是一位妙龄女子,姣好的面容落入眼中,绯红的双颊,一湾水眸,秀口微张,不觉令他看痴了几分。素洁的衣裙衬得她宛如出水芙蓉般清新秀丽。女子看见屋外立着一陌生男子,心下一惊,便欲阖门,但看这公子丰神俊朗,文质彬彬,并不像无礼之徒,便稳住心神,款款行礼,柔声问道:“不知公子造访,所为何事?”他轻拢纸扇,作揖行礼,答到:“如此唐突,实在失礼,只是在下行路口渴,远见此处有一人家,便想前来讨碗清水,还请见谅。”面前的男子,谈吐得体,衣衫整洁,不觉令她心中的一悸,立刻说道:“公子,请进。”立刻后退两步,引他进院。
行至石桌边,转身向他道:“烦请公子稍等片刻,奴家且去盛碗清水。”
“那就有劳姑娘了”
他到厨中端了一碗清水,走到门口,却又倒回,对着水缸照了照,仪容尚且端正,心下一松,快步走出厨内。
“公子,久等了。请饮吧。”
说罢,便将清水递与他。他喝的有些急,有水滴落在衣襟也未察觉,怕是渴坏了。他站在桃树下,清风徐徐,偶尔飘下几瓣桃花落在他肩上。这样皎如清月,妍如桃花的男子怕是早已娶亲了罢。她敛了敛眸,遮住眼中的神伤。
碗底一空,他也微微一惊,竟是没了。本想再求一碗,又觉失了礼数,只好作罢。并将空碗递给那姑娘,对方并未立刻接下只说放在石桌上吧。两人皆有些讪讪 ,并不想如此快便说告别。就这样,二人静立在桃树下,谁都不曾开口,像是有意拖延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滴落在二人心头。终于还是他先开口道谢, 她竟有些局促,只知笑着摇头,不知该回些什么。
他站在那里看向她,折扇一开喃喃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怎会听不懂他是何意,心中甚是欣喜,有些羞赧地跺了跺脚。只是依旧不知如何接话,在家人面前甚是伶牙俐齿的她,为何到了他面前便讷了。素白的小脸染上绯红,竟比这院中的桃花还娇艳了几分。看她如此窘迫,他不免心生怜意,不好再做惊扰,借天色已晚,便言告辞。
她微微点头,眸中带了一抹不舍。和上柴门,她走到石桌前端着空碗,立在桃树下一遍又一遍回想他的模样。直到月上梢头,凉风渐侵薄纱才肯进屋。 她怕是不知屋外也有一人痴痴望着这院内桃树,在门口几次徘徊,每每想要叩响柴门,手刚举起却又立即放下。夕阳西下,暮色四合,青衫一动,他终于融入这夜色中,慢慢离去……
窗外的春光,犹如昨日一般。翻开书,浮现的却是她素洁的面容。只是不舍又如何,他不过是只长安城中的一介白衣。前途未卜,功名未取。怎敢轻易对她许下诺言误了她终身。终是将窗关了,隔绝了这屋外的大好春光。
“长安水边多丽人”她想他的身边怕是早已有佳人相伴了吧。自己不过是与他萍水相逢,连热茶都不曾请他喝一杯的生人。他怕是早就忘了自己吧。可是即便如此他的俊容还是烙刻在心头,挥之不去。“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她就在这样一日又一日的思念中度过,形容憔悴。那一日的相遇,你叩响了我的心门。从此我的心中便只容得下你,再无他人。
又是一年春好时,如今他已考取功名,遂了心愿。只是为何近日里总是心下落寞,有怅然若失之感。那日长安街头繁华依旧,失神间,他看见酒旗下那株桃树。他终于明白多日来心绪不宁茶饭不思究竟为何。他立刻转身向京郊走去,行色匆匆,路遇同僚,也来不及招呼。那条路,他早已在梦中走了千百遍,今日他终于重回此处只为找到那抹消失已久的倩影。寻寻觅觅,他不过是想与她再续前缘白头偕老罢了。有时候爱情的发生就在一瞬间,惊鸿一面便是一见钟情。
他急忙叩响柴门,一遍又一遍,却无人回应。定下心神往门扉上一看,发现早已落了锁。顿觉周身冰凉,落寞地垂下手,呆呆地立在门前,久久不肯离去。他宽慰自己,或许她只是出门游玩不久便归。可直到天边浮现晚霞她依旧没有回来。凉风起,桃花纷飞如雨下。他提笔在左扉上写下诗句: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微湿的墨迹,顺着木痕流下,像是他心中未干的泪痕。若有一日,她重返此地,只盼她能看见此诗明白他的心意。今生有一人为她牵肠挂肚至此。
“重来我亦为行人,长忘曾经过此门。那年春,除去花开不是真。空拈花枝空倚门,空着眉间淡淡痕。那年春,记得奴家字阿莼。”就这样吧,让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留与世人想象。这段未了的情,就让它刻在三生石上,等候来生他们再续前缘。
注:故事“桃花缘”源自崔护《题都城南庄》在《唐诗纪事》和《本事诗》中均有记载。只是《本事诗》中结局略有不同。
感谢你们,愿意陪我一起静候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