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磨难总为是英雄伴 幸运多为庸人愿
玉珍姑姑言语不多,忠厚实诚,心胸开阔不计较,勤劳善良有教养。这一家人的长相都随奶奶,玉珍姑姑年轻时也算是一等一的美丽女子,一辈子在这山水之间生活,现在六十多岁了,看起来也是恭恭敬敬斯斯文文的样子,依然能看到她年轻时秀美的影子。姑父梅应开是一个大气的能干人,他识些字,精通老式木工,一辈子在农村做基层干部,还会一些阴阳八卦推命看相的巫蛊之术。
姑父也是个苦命的人,他为长为大,下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十二岁时给一位老木匠师傅背背蓝拜师学艺,十五岁去到当时县里的一家锅厂当学徒翻砂铸造家用铸铁锅,还到重庆去短期学习过铸造技术。但在十六岁那年他父母双亡,他被迫回家以稚嫩的双肩扛起父母的责任,带着年幼的弟弟妹妹居家过日子,在这个世界讨生活。
从此以后,这个家的衣食住行人情往来都由他来计划安排,十九岁时自己托人说媒文雍家的玉珍姑姑,奶奶见他聪明善良有胆识有担当,就把玉珍姑姑许配给了他,并帮助他们操办了婚事,所以他对奶奶很好,虽是岳母的身份却有着母亲的情义,在他年富力强的时候,文雍他们家里的大凡小事他都很上心,遇到事儿就尽心尽力地互相帮衬着,年头岁节生长满日都有他在场,哥哥嫂嫂侄男阁女也都在他的心里。
他心思慎密就算是“些来小气”(细微)的事儿都会记挂着,常常操着两家人的心。虽然相隔二十多里地,但两家浓浓的亲情却如同一家人。他把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抚养成人,为他们托媒说亲,为他们准备嫁妆和聘礼,为他们操办像模像样的婚事,他用言行举止印证了一句古话:长嫂可当母,长兄可当父。
从另一个角度也可以看出上苍的公允,你若愿意担当它就赋予你足够的能量,你若逃避义务原有的能力也会被它收走。
另外,姑父梅应开与柳文雍还有着特殊的渊源,在柳家湾一带以前一直有逢生人一说,早年间妇女生小孩是在家里进行的,那时候除了乡镇有卫生院外,村社里还有赤脚医生,也还有那种没有绝迹的传统接生稳婆,临产时就会请他们到家里来好吃好喝招待着候产,小孩降生后除了接生人外,所遇到的第一个家庭成员以外的人就是逢生人。
这个很重要,大人们相信这孩子的一生在很大程度上会象逢生人的,所以做逢生人虽是偶然,但也有一定的风险和麻烦,孩子懂事听话还好,若那孩子调皮捣蛋你就惨了,说不定隔三差五被骂个狗血淋头也未可知。
文雍与他的大女儿梅照雪同月份生,照雪比文雍大十一天,文雍出生的那天,他来柳家湾赶集,文雍才落地,在这个世界刚刚发出第一声哭闹,他就一脚踏进了门坎,一如既往地大声武气地问奶奶:“娘啊,念慈姐呢?”奶奶正忙着为文雍的母亲煮荷包蛋,在老家的生育文化里,女人生产过程就是一个娘奔死儿奔生的艰苦历程,母子平安虽是大喜,但这一份平安来得太不容易了,母亲们在新生命诞生的过程中耗尽了体力,无法形容的痛苦散尽了她们的心力,两个荷包蛋叫定心丸,既补充她们的透支的体力也收回她们的出窍的心神。
奶奶见他进得屋来,若有所思地叹一口气说道:“你莫开腔,你坐一下,我莫功夫顾你,她在歇房屋里(卧室里)。唉呀,你听,才叫第一声,我去看看。”奶奶进到屋里帮助医生收拾刚出生的文雍,只见门帘处伸出一个头颅来问道:“是儿子还是女儿?”奶奶回头见是梅应开,没好气地说他:“你莫章道起些(不懂常识得很),是个儿子,还不快缩回头去!把那碗荷包蛋给我递进来。”梅应开乖乖地去把碗递了进来,这回只是伸进来一只手再不露头了,隔着帘子说:“娘,我赶场去了,看看有莫啥子给念慈姐买点。”
就这样姑父梅应开成了文雍的逢生人,一辈子没少挨文雍母亲的骂。然而他总是自我解嘲并不厌其烦地为文雍开脱,一旦遇到文雍不听话挨骂的时候,他从来都是那一副老腔调:“念慈姐呀你莫闹嘛,那娃儿以后会有搞场(有出息)的,你看我不还是有点本事吗?”
每次见他那样,文雍的母亲也就消气了,大不了就骂他一句:“吊儿郎当,一辈子都莫个正经样。”也就算了,该好酒好菜招待他的还是不会怠慢,这就是亲如一家人似的亲戚,好啊。
但是文雍和照雪的关系自小就不好,象两个小冤家似的,照雪她明明只比文雍大十一天,但她时时处处都会以姐姐自居,老是要管着文雍,或许那是一种稚嫩真心的照顾,但总是遭到文雍的抗拒,这让她非常伤心,也让文雍无比难过。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又长,玉珍姑姑和姑父忙的时候就会把她送过来,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每天早晨他们都是要好的姐弟玩伴,但常常这种要好都管不到一整天,下午的时候,要么就是文雍负气而去,跑得无影无踪而照雪就漫山遍野四道八方地寻他找他,要么就是照雪哭得眼泪汪汪,文雍就是拿出所有的宝贝也不能让她收口不哭。纯粹就是那种在一起难过不开心,不在一起更难过不开心的前世冤家今生对头。他们这种奇怪的关系一直到读书以后才有所改善慢慢结束。长大后回忆起幼年的时光,总不免还要故意说道说道那些是非曲直,总不免彼此会心一笑,向他们共同拥有的岁月致敬,故事的余温与他们的生命同在,长长久久会陪伴着他们一生。后来梅照雪嫁给了她和文雍共同的同学,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过着幸福而安静的生活,文雍他们有好些年没有看到她了。
现在守在家里的是弟弟梅照松,他比照雪小近十岁,去年刚结婚成家,娶得一门漂亮妻子名叫孟如卿长得像台湾的一位明星。馨雅他们来的这天,梅照松小两口儿出门到外面挣钱去了,现在也正准备回来,说是如卿怀孕快半年了,要回家养胎待产。
馨雅去的那天,家里只有玉珍姑姑和姑父在家,馨雅他们的到来让他们老两口好生开心,真的是杀鸡宰鱼煮饭弄菜忙得不亦乐乎,还给他们找来一大堆吃活让他们哄着嘴巴耍。在文雍的兄弟姊妹之中,姑父与文雍另有一份特殊的亲密情感,自小就对他多一份眷顾,爱屋及乌对馨雅娘儿俩当然就更加喜欢了。他就像一位父亲一般详细地询问着馨雅他们在外面的生活工作的情况以及后面的计划打算,他很欣慰文雍他们能够从困境中爬出来,也欣赏他们的勤奋努力,对他们以后的计划安排也很赞同。
馨雅对这位姑父敬爱有加是另有原因的,那年文雍与她闹离婚,是他以一个长辈、一个逢生人、一个推卦算命的先生的身份从不同的角度当头棒喝柳文雍,让他从自己奇怪的逻辑中醒悟明白过来,她知道自己与文雍的幸福婚姻,有他举足轻重的影响,这是天高地厚的恩情啊,她一生都会铭记于心,只有像他一样秉持一颗良善之心、做好人做好事才能感恩戴德、不负他的关心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