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燃冰小姐和眼药水先生

2018.8.17,农历七月七日,人们通常称这一天为七夕。说到七夕,这是一个神奇的节日,因为它原本并没有那么火。只是因为西方的2.14火了起来之后,我们广大的中国人觉得我们自己应该有一个与之相匹配的节日,不能丢了份不是。所以,这一天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火起来了。更厉害的是,中国的农历还有闰月这么一说,这也就意味着,每隔很多年,就会出现一年连续两个七夕的盛况。

对于可燃冰小姐来说,这一天无疑是个巨大的灾难。平时的她就是下了班回到家里,看看剧吃吃零食,刷刷豆瓣听听歌,偶尔和同事出去撸个串儿啃个羊蝎子什么的,过着人畜无害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可是就在昨晚,她的田园生活里闯进了一只野狼。

野狼叫眼药水先生。眼药水先生是他的邻居——至少他是这么说的。他说他是通过微信附近的人搜到了可燃冰小姐,可是可燃冰小姐并不记得自己的微信里还有这么一个神奇的功能。但是可燃冰小姐并没有追究这个看起来很大的bug,她只是微笑着问对方所来何事。眼药水先生振振有词,明天就是七夕了,这已经将是自己单独度过的第七个情人节了——按照一年两个来算的话。所以,能不能做他一天的女朋友。

可燃冰小姐陷入了犹豫。眼前这个人没记错的话,是第九层网络公司的员工,她在每天上班的时候最讨厌遇到第九层的人,因为她在第十层的杂志社。可燃冰小姐是个不折不扣的起床废,她每天几乎都是踩着点儿冲进公司。大厦六层以下是不停的,七层是个健身房,早上根本没人。八层是个补习班,学生都会在放学之后才来这儿。这就意味着,如果不碰到九层的人,十层就是电梯第一个停的。可是她却总遇到他。她遇到他多少次,就挨了那个老女人的多少次骂。她曾经在心里腹诽过很多次这个人,希望再也不要看到他的脸。虽然讲道理的话,迟到是无论如何不该算到他的头上的。可她就是这么想,不过她也只是这么想而已。

眼药水先生很霸道的用一个类似变魔术的手法弄出了一枝花,同时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把一个项链戴到了她的脖子上。这是送你的礼物,也算是做我一天女朋友的答谢。如果你不接受,过了明天,你可以把它扔掉。眼药水先生如是说。

可燃冰小姐愣愣地点着头,女孩儿的小矜持让她看起来很扭捏,但是上扬的嘴角却已经暴露了她的小心思。是的,哪个女孩儿不喜欢被别人喜欢呢。没等她开口,眼药水先生留下了一句明天我来找你之后就匆匆逃离了现场。

眼药水先生之所以叫眼药水先生,是因为他有结膜炎,犯起病来眼睛很痒。他的裤兜里总是放着一瓶眼药水。医生曾经很郑重的警告过他,眼药水的过度使用会让人产生依赖性,最主要的是要少喝酒。可是眼药水先生不听。

那一晚眼药水先生是逃离了现场的。没错儿,落荒而逃。他注意这个女孩子已经很久了,他经常在电梯门口徘徊就是为了等她一起上楼。其实他第一次决心等她搭讪的时候是准备看她是几楼的,可是还是不由自主的按了9。第二次因为害怕被对方质问,你不是九楼的吗,还是按了9。第三次和第二次的情况一样。所以尽管他制造了那么多偶遇的机会,他还是不知道她在几楼工作。

她的微信号是他之前就弄到手的。一个月前大厦负一层的超市搞活动,扫二维码送礼品,他认识那个组织活动的小哥,才知道她在几层工作,也成功弄到了她的电话号码。然后也不敢打,查到了她的微信也不敢加。直到昨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自己是搜附近的人找到她的,这个借口好烂,烂到特别想给自己一个耳光。眼药水先生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很霸道且霸气的样子,实际上手心里都在出汗。所以,在多呆一秒就会露怯的情况之下,他选择落荒而逃。

他初次见到她的时候,不是在公司大厦,是在刚开业那天的兰州中心 。他想来一个人也是无趣,所以去凑了开业的热闹。那一天兰州的老奶奶们都在星巴克排着队,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喜静的他很不爽。于是他决定去看场电影。因为那天整个的兰州中心人很多,电影院里却是没什么人。偌大的放映厅里只有十个人不到。和他的座位一座之隔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女孩子,穿着白色的大毛衣,马尾辫,看起来很清纯的模样。她抱着一大桶的爆米花,一边吃一边不住地哭泣。眼药水先生看了看荧幕上放着的喜剧,又看了看手里的票,确定走错的不是自己。犹豫了半晌之后,他坐在了那个空位置上,递上了一张纸巾。渐渐地眼药水先生习惯性的感到眼睛难受,掏出眼药水滴了下去。他看着身边抽泣的女孩,电影也看不进去了,将手里的一整包纸巾递给了她。女孩一言不发的接了过去。他觉得眼睛干涩的厉害,想闭目养养神,然后他就睡着了。

直到电影散场,眼药水先生才被推醒。女孩问他要睡觉为什么不回家去睡。他反问要哭为什么不回家去哭。然后两人相视而笑走出了影院。十月末的天气已经很冷了,眼药水先生看到女孩只穿了一件很宽松的毛衣和七分牛仔裤,他害怕外面的寒风把她单薄的身子吹跑。可是女孩已经和他说了再见,从此以后他就再没见到她,直到那之后过去了半年,他看到了她出现在了公司大厦的电梯里。

《重庆森林》里说,我们最接近的时候,我和她的距离只有0.01公分,五十七个小时之后,我爱上了这个女人。眼药水先生没有用五十七个小时,一场电影的时间,他就爱上了素未谋面的可燃冰小姐。


可燃冰小姐这个名字是她的朋友们给她取得。他们说她外表冰冷,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冰与火在她身上同时出现,显得那么和谐。

可燃冰小姐接受了眼药水先生的请求。他看起来并不让人讨厌,相反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她陪着他度过了他要求的情人节,避免了他连续七个情人节孑然一身的惨剧。

他们在那一天下班之后同时走出了大厦,一起去吃了饭,逛了夜市,在中山桥的黄河边一起听着桥下的流水声,然后还去了游船改造的酒吧里喝酒。路上总是遇到卖玫瑰花的小孩,小孩一出现他就买,最后手里一枝一枝的花拿都拿不住。她笑骂着说他傻,他说傻就傻老子愿意。

到了回家的时候,眼药水先生将可燃冰小姐送到了她家楼下。然后两人沉默了。可燃冰小姐取下了他给她的项链,说这个我不能要。眼药水先生看起来很失落,却又强忍着。可燃冰小姐说其实我也好久没有两个人过情人节了,今天还是很开心的。眼药水先生盯着她看,像是一只等着主人放饭的宠物狗。可燃冰小姐又说,谢谢你。说完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可燃冰小姐有一个相恋好几年的男朋友。可是前一阵子分手了。没有第三者没有车祸没有白血病,就是那个男孩不爱她了。可燃冰小姐在第一晚上的宿醉之后,迅速找回了自己的状态,只是比起之前来更像是一块冰了。这一晚上的相处她突然想起来了他是谁,他就是自己跟男朋友分手那天在电影院遇到的那个男孩。原来世界真的很小。可燃冰小姐现在很确定,那个男的肯定是很辛苦的才找到自己,他的眼神远没有他的表情那么轻松那么酷。

可燃冰小姐觉得犹豫了。她没有做好准备现在去接受另一个人,她也不想伤害另一个人,可是她也很感激他的出现。可燃冰小姐把自己瑟缩在床上,睡不着,就那样静静的躺着。

八月盛夏,她却不觉得热,相反还有一点微凉。

男友打来电话的时候秋天还没有彻底到来。他在电话里说自己前一阵子遇到了很多的麻烦,还在一次登山中滑下了山涧,捡回一条命的时候脑海里全是她的影子。可燃冰小姐在电话那头泪流满面。她不怀疑他的话,她的男友是一个很骄傲的人,绝不屑于编故事来博同情。她不禁在想他九死一生的时候吃了多少苦。她的男友说很后悔当时的决定,他发现还是离不开她。话说完了之后就是无尽的沉默,两人谁都不说话,也不挂电话。可燃冰小姐就静静的听着电话那头的呼吸声,自己却大气都不敢出。

可是她还记得那个男孩说我不爱你了时的一脸冷漠。无论如何,这事儿不应该轻易的过去。两个月的时间过后,可燃冰小姐决定先离开。

她没有通知任何人,在很正常的一天工作结束之后悄悄留下了辞职报告。到达一楼之后她又犹豫了一下,回到了电梯里按了九层。

可燃冰小姐并没有找到眼药水先生,网络公司的前台小妹说他已经三个星期没来上班了。

原来他不声不响就先离开了。可燃冰小姐笑了笑,,也好。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眼药水先生得了一场大病。他的眼睛问题越发严重,再加上他总是忍不住痒去揉,医生说再不做手术恐怕眼角膜要脱落。吓得眼药水先生立马乖乖住进了医院。他本来是想给可燃冰小姐发个微信,但是医生没收了他的手机,禁止他盯着任何东西看。

他在黑暗中躺了两个星期,又盯着病房的天花板躺了两个星期。他已经决定了,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可燃冰小姐,正式的表白。

出院前的几天,公司的同事组队来看他。告诉他之前的房租到期了,公司搬到了广场西口的一个新写字楼里。出院休息几天之后,就去公司的新地点报到。眼药水先生答应着,心里忍不住的失落。

出院之后眼药水先生立刻回到了公司原来的地方,先习惯性的按了九层。九层已经是人去楼空,眼药水先生笑了笑,往十楼走去,楼梯间。到了十楼,杂志社的前台告诉他,可燃冰小姐已经辞职两周了。他惊恐的问她去哪里了,有没有别的联系方式,答案当然是不知道。

眼药水先生掏出手机,拨打着那个电话,关机。他又疯狂的发着微信语音,发出去的消息就像是沉入了海底。眼药水先生控制了自己的情绪,默默向着门外走去,夕阳的余晖斜射入杂志社的落地窗,为他镀上了一层光晕。空气中的灰尘在阳光下清晰可见的跳动,勾勒出一幅温暖而昏黄的画面。

爱情就像是一到算术题。即便你用了再多的公式,再多的方法验算,你终究只能找到一个答案。眼药水先生得到了那个答案,但他不甘心。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关于爱情的电影和文学作品讨论了很多次这个命题,但是归根到底就一句话,你得学会放手。眼药水先生放手了,无论如何那个七夕已经成了一段美好的记忆,它就放在那里,谁也抢不走。

2019.8.7,七夕情人节。这是眼药水先生一个人度过的第九个情人节。如果不算去年夏天那个如同梦一般的夏日夜晚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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