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见到一个孩子。
在读大学生,97年生,外貌清秀,戴副眼镜,文质彬彬。据他自己介绍家庭条件优厚,在他们居住的那个小县城,可谓有头有脸呼风唤雨之家。他在那样的家庭长大,视金钱如无物,为人处世顺风顺水。
他说,他的理想是按照家人铺好的路——考公务员,然后凭借家族之力在三年内混到副处的位置,四十岁左右一路升迁到局级。让家人过得幸福,是他的终极梦想。
我问:“抛开家族的影响,你自己的梦想是什么?”
他说:“家里人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
“我指的是不受家里人的影响,你自己的想法?”
他说:“可能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对家庭特别看重。我想为家人做点事,甚至牺牲都无所谓。”
“你说的牺牲是?”
“精神方面多一些吧。”
简短几句对话,在我脑海中勾勒出这样一个形象:
从小在家里聪明伶俐备受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物质上尽可能满足;同时被家人寄予殷切希望,树立很多规矩,耳提面命是家族责任。若是调皮捣蛋破坏规矩,惩罚也会是相当严厉。慢慢的,他形成了现在的性格:敏感细腻,会关注别人的言谈举止;自我严重,没有耐心倾听,专挑别人话里的刺,予以反驳。
我说:“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
他说:“没什么,我不信任任何人。”
“那你刚才说相信你的朋友?”
“相比较你来说,他近一点,你不是我朋友。”
我看出了他心里的恐慌,说:
“没关系,朋友都是陌生人来的,我们说不定只有一次见面机会,所以……”
他打断我的话:“所以我很排斥你。”
我微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说:“我已经在听你说话了,不是全部排斥。”
我说:“99%排斥,1%的听,就可以。”
他笑了笑,伸个懒腰说:“其实没必要和你说,我的事情很复杂。”
……
随着聊天内容的深入,我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浑身是伤的战士,桀骜不驯的硬硬的挺直站着,一只手拿着刀,一只手拿着盾,有谁好心的拿着药,上前去帮他医治,他会疼的立马用盾牌护住自己,拔刀指向你,随时准备战斗,任由身上的伤口裂着,而浑然不觉……
最后是我终止了聊天进行,我被自己的想象吓着了,无法继续再谈下去。在他一次又一次故作轻松,轻描淡写地和我对话,集中精神充满戾气的对抗中,我感觉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我第一次有深深的无力感。
在这之前,我一直对自己对别人说,要勇于承认自己能力有限,承认自己面对有些事真的无能,承认自己不行没什么大不了。
可今天面对这个孩子,我有种想要使劲浑身解数摇醒他的冲动。他一直在梦里,一直在家人给他营造的梦里,以致于根深蒂固地影响他的人生观,价值观,他丝毫没感觉有何不妥。
小小的年纪戴着厚厚的面具行走在人生路上,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唯一真实的地方就是他自己内心被牢牢锁起来的感受。
他动着脑子,心里忖度,哪句话该说哪句不该说。表面云淡风轻,富家纨绔子弟的吊儿郎当做派,偶尔从脸上滑过的一丝不自信。自认为喜怒不形于色的毫无表情的脸,在说出某句话后,如释重负地短暂轻松。这样的人我不是没见过,只是无法和他的年龄匹配起来。
“如花的年纪还是拥有如花的人生,无论年龄大小,内在外在匹配最好,内心不纠结,人生不拧巴。”
这是我得出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