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献给父亲节的第1篇作品

  父亲节到了,这一篇文章我要送给我伟大而无私的父亲。



父亲是对我影响最大的人,也是最疼爱我的人。


父亲兄弟三个,父亲排行老二,下有两个妹妹。爷爷是村里当时最有学问的人,他对父亲三兄弟寄予厚望,分别取名为:学修、学君、学圣。但父亲和伯父三叔都不喜欢上学,属父亲学历最低,父亲上到小学三年级便怎么也不想上了,父亲说他小时候想放牛不想上学。父亲识字不多,勉强会写自己的名字,会认墙上的标语等一些常见字。


  父亲说,小时候让他上学就头疼,就犯愁,让他干活就来精神,越干越有劲。父亲干活是一把好手,父亲干起活来有使不完的力气。父亲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喜肉食,生活习惯非常好。


  大姐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大姐出生后不久,在甘肃工作的二舅来接姥姥过去,母亲哭着不舍得离开姥姥,二舅便说:“有我吃的就有我妹妹吃的,都带着吧!”


姥姥不让带,说拖家带口的又不是一个人,出门不方便。在二舅的坚持下,姥姥最终同意了。就这样,二舅带着姥姥和我父母、大姐一起去了甘肃,二舅还帮父亲在甘肃找了一份工作,是在106地质队上班,父母当年住的地方叫抛沙,二姐便是在抛沙出生的。


父亲在地质队工作了一年多,在林场也干过一段时间,有次在林场累得直接在山上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父亲做了个梦,非常清晰,他梦见已过世的老奶奶一遍遍地冲他喊:“大孙子,快起来烤烤火,大孙子,快起来......”父亲一个激灵起来了,他看到周围黑乎乎的荒山野岭吓了一大跳,就算有野兽过来也不会知道,父亲感觉身上确实很冷,他信了老奶奶梦中的话,生了些柴禾烤火,把身上烤暖和了才回家。


姥姥在二舅家住了一年多要回山东,母亲再次哭着要跟姥姥一起回来,姥姥把母亲说了一顿,说母亲都两个孩子的妈了还像个小孩,上哪都想跟腿儿。父亲继续留在甘肃工作,母亲带着大姐和二姐,她领着一个抱着一个,背上还背着个大包袱,还要随时照顾着姥姥,倒了几次火车才终于回到山东。


母亲回山东时间不长,父亲一个人在甘肃惦念母亲和两个姐姐,便辞了工作也从甘肃回来了。


山东那时实在太穷了,诸事也不遂心,便又去投奔在吉林磐石工作的大舅,在离大舅工作不远的地方,父母在一个叫向阳村的地方安了家,我便是在那里出生的,那里也叫张油房,村里只有30几户人家,是一个环境优美、民风非常淳朴的小山村。


父亲买了两间泥坯草房,后来又买了一个苞米楼,苞米楼是纯实木钉制,四个角由四根粗壮的木柱子组成,每一根都有一搂粗,顺着梯子上阁楼,阁楼上周围都是用一根根的原木钉制,也是储存玉米等粮食的地方,空间也很大,能防潮防老鼠,下面柱子上能拴牲畜,下面的空间能放草料杂物等。苞米楼很重,挪动一次要几十个人用许多根绳子打上绳扣,借用杠杆原理把棍子插进绳扣,然后按节拍喊着“嗨---哟......嗨---哟......”,大家同时一起使劲才能抬起来。


房屋需要重新修缮,父母初来乍到,居家用的什么家什也没有,正犯愁时,左邻右舍听说我们家要翻修房屋,陆陆续续地过来给帮忙,有的带着工具过来,有的带着锅、碗、盆等过来,有的送来一瓢米、一碗油、一篮子鸡蛋、一筐菜......缺什么便有人从家里去拿什么过来。男人们帮着父亲修缮房屋,女人们帮着母亲炒菜做饭,孩子们过来凑热闹,几乎全村都出动了。


人性的光辉在这里,在这群可爱的人儿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父母被感动得流出了热泪,感觉来这里来对了地方。


村里人没有一个欺生,有的都是热情淳朴的笑脸。父母每每提及此事,都感动不已。


我们的童年是听着父亲的故事长大的,父亲喜欢晚上给我们讲故事,他白天干一天的农活,到了晚上再累也要给我们讲个故事再睡。我们依偎在父母身旁,盘坐在热炕上听父亲讲故事。父亲讲的故事很多也很杂,耳熟能详的有《杨家将》《岳飞传》《三国演义》等,也常讲诸葛亮的智慧,讲罗成的英勇,岳飞的精忠爱国等。还讲过很多童话,每次讲着讲着,母亲便忍不住在旁边笑,因为母亲听出是父亲自己白天干活时编的故事在哄我们,母亲说父亲的故事天天讲已经讲光了,白天干活时父亲就一边干活一边编故事留着晚上讲给我们听,即便是父亲白天现编的故事,我们依然听得津津有味。父亲编的故事很多,有会突然说话的狗啊猫啊老鼠啊狼啊发生的奇遇,印象最深刻的是饭帚疙瘩孩子的故事,说是有一对夫妻多年没孩子,天天盼孩子,希望能生个饭帚疙瘩大的孩子,老天果然让这对夫妻生了个饭帚疙瘩大的孩子,但是这孩子光吃饭不长个,好几岁了还是像饭帚疙瘩那般大,把父母愁得想寻死,后来这个饭帚疙瘩孩子无所不能,让父母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父亲的故事,给我们的童年增添了无尽的色彩,使我们在快乐中度过了童年。


搬回老家山东后,随着我们渐渐长大,父母的压力也大了,父亲的故事也不再讲了。


父亲其实白天是很累的,每天早出晚归,除了种自留地外,父亲还开荒了一二十亩地。是父亲的勤劳让我们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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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的全家照,父亲怀中抱着的是我)


父亲有时会后悔没继续当工人,母亲说,要是当工人哪能要这么多孩子?钱是人挣的,有人就有财。


弟弟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但父母从来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母亲有时对弟弟会偏疼一点,但父亲从不偏疼弟弟,父亲最疼的孩子不是弟弟,而是我。


小时候,我们一大家子睡在一盘大炕上,每天晚上都是母亲搂着弟弟睡,大姐搂着妹妹睡,只有我是每天躺在父亲宽大温暖的怀中,数着父亲的胡子入睡,父亲的臂弯便是我的枕头,幼年时的所有安全感都来自于父亲的臂弯,和父亲的脊背。


我有次肚子疼,父亲背着我去红旗岭医院看病,我趴在父亲的背上睡着了,父亲看到我睡了,便把腰向前使劲地弯着,防止我掉下去。


父亲是家中最有权威的人,每个家庭中,有权威的人都是睡在炕头,我沾了父亲的光,每天跟父亲一起睡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姐姐们睡在炕尾总说被窝太凉炕不热乎,盖了被子又盖上棉衣再压上一层,而我在炕头热得身上冒汗。


都说大的娇小的惯,夹在中间没人看,我虽然夹在中间,却是被父亲疼的最多的一个。在那个重男轻女的时代,父亲从没有因为我是女孩而歧视过,相反,我得到的父爱比弟弟和姐姐妹妹们加一起还要多得多。


我是家中最皮的一个孩子,母亲总嫌我太皮,爬树、掏鸟窝、逮麻雀、骑狗、甚至抓蛇等这些男孩子干的坏事我都干过,我也喜欢跟领居家的志强、志军、小刚等这些男孩子一起玩,经常在志强家里蹭饭,而姐姐妹妹们性格跟我则完全相反,她们胆子都非常小,属于淑女型的,包括弟弟的胆子也很小,她们常常放学只呆在家里,院门也不出,连去邻居家借东西都是我去借。


姐姐妹妹们一冬天穿一条棉裤都是完好无损的,而我一个冬天要穿破四条棉裤,每条棉裤都被磨得露出棉花。母亲经常头疼地说我:“真是个假小子,比男孩还皮,从没见过这么皮的孩子!”父亲总是护着我,说皮了好,皮孩子心眼多。


父亲从不舍得打我,只有一次,因为我皮得实在过火了,被父亲抬手打了一巴掌。父亲从没打过孩子,也不会打孩子,他这一巴掌没打巧,正好打在了我的鼻子上,鼻子顿时被打出了血,父亲被母亲责备着,他二话不说,心疼地背起我,一气背到红旗岭去给我买好吃的养伤。红旗岭是一个矿区,这里有中国最大的镍矿,大舅也在镍矿工作,印象中这里很繁华,卖什么的都有,有百货店,有医院,有菜市场,有浴池等,从我们村子出来向北走,过了工人村便是红旗岭。父亲给我买了几轱辘山楂片和一个面包,又带我逛了一圈。在那个物质非常匮乏的时代,几轱辘山楂片是非常奢侈的,平常很难吃到。


从父亲的脸上,我看出了父亲的懊悔。从那以后,无论我怎么皮,父亲都没有再打过我。只有母亲,有一次围着猪圈追着要打我,但最终也没打,反倒吓得我天黑了也不敢回家。闻着饭香,我在屋门外徘徊着,一直等到父亲干活回来,感觉有了靠山才敢悄悄跟在父亲身后进屋。


母亲说,六个孩子都没有动过一个指头。我说,我小时候你围着猪圈追着要揍我呢!母亲说,真想追你还能跑了你?我是故意跺脚在吓唬你呢!


妹妹出生后,一看又是女孩,有户没有女孩的人家上门想要收养妹妹,被父亲生气地骂了出去,父亲说,你的孩子给我几个我要几个,就不愁孩子多!谁敢再来要我的孩子,别怪我不客气!


母亲生完弟弟被拉去结扎,母亲在里面动手术,父亲在计生办门外大吵大闹,父亲不准计生办给母亲结扎。母亲说父亲一个大男人,什么脏话丑话都冒了出来,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计生办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是好脾气,父亲骂父亲的,他们忙他们的,没有一个人跟父亲去计较。


母亲打麻药过敏,做手术也没打麻药,她硬是忍着钻心的痛,任凭手术刀在肚皮上“嗞拉嗞拉”地划开肚皮,母亲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溻透了,像刚洗过澡一样,母亲咬着牙硬是一声也没敢吭,母亲怕父亲听到后会受不了,担心父亲会闹得更厉害。


父亲性子直,嗓门高,有时脾气也暴,不能忍事,也跟人吵过架动过手,直来直去的不会拐弯抹角,也得罪过人,但他待人真诚,好就是好,不好就不好,从不会藏着掖着,父亲如果对一个人好便是掏心掏肺的好。母亲对我们说,只要你爸跟谁好,头割给人家也情愿。


父亲很爱母亲,母亲每次做月子都是父亲侍候月子,就算是差一天不到一个月,父亲也不让母亲下地干活,自己再苦再累从来没抱怨过。


父亲能干是出了名的,一双大手什么脏活累活都不在话下,三下五除二便干完了,一个人顶几个人用。我曾听村里人跟父亲开玩笑说,小王你这么能干,就算养十个孩子也养得起!


父亲非常疼爱自己的孩子,最疼的人除了我便是大姐。大姐小时候得到过父亲送的一个布娃娃,因为大姐是女孩,奶奶很生气,母亲也不受待见,但父亲说,只要是自己的,啥样的都好。


大姐三四岁的时候,就是从甘肃搬回老家还没去磐石的那段时间,有一次,父亲外出好几天没回来,大姐便茶饭不思,眼见得一天比一天瘦,瘦出了深深的眼窝,瘦得皮包骨头,但她怎么也不肯吃饭,也不肯玩,母亲急得抱着大姐四处求医,医生说大姐没病,最后还是姑姑看出了些眉目,叫着大姐的乳名,哄着大姐说,听话,吃完饭带你去找爸爸!大姐听说要找爸爸,一下来了精神,马上便大口地吃起来。妈妈和姑姑恍然大悟,原来大姐是想爸爸想出的病。母亲也想起来了,就是从父亲走后大姐才不肯吃饭的,大姐虽然不说,但是心里在挂念着爸爸。


父母当年有不少珍贵的照片,包括他们结婚时照的合影,这些照片被母亲放在一只铁盒里,大姐当时还小,想拿铁盒玩,她便把所有照片用线穿成一串埋到了雪里,等母亲发现时照片全毁了。


父母心疼得够呛,但没有动大姐一个手指头,连责怪一句都没有。后来我们姊妹几个常半开玩笑地埋怨大姐败家,弄坏了父母珍贵的东西。我问过大姐,说咱爸真的没打你?大姐嘿嘿地笑着说,那当然了,咱爸咱妈从来不舍得打小孩。我说,如果你闺女把你所有的照片全糟蹋了,你打不打?大姐说,屁股不给打烂才怪!


父亲鼓励大姐好好学习,大姐学习非常好,曾考上重点高中三个免费名额之一,班主任来给父母报喜,一家人都为大姐感到高兴和骄傲,因太过于大意,报到那天大姐没去报到,大姐看到父母含辛茹苦地供她上学,看到弟弟妹妹们又太小,如今自己出息了,便执意地想多帮父母干些活,她总以为考得好,不去报到也没关系,没想到被别有用心之人给钻了空子,开学时一看已被人顶替,居然还有个和大姐同名同姓的人,大姐直接傻了眼,背着行李哭着回来了。大姐又复读了一年,第二年大姐考上了国家第一批技校,那年的技校生特别吃香,因为是第一批,直接转户口吃国库粮,但是谁也不懂什么是技校生,没人听说过,老师也不知道,大姐一门心思想考大学,便放弃了这次机会。大姐上学一直上到二十多岁,坎坎坷坷,最终也没上出什么名堂,上完学没上几天班便匆匆嫁了人。


父亲常说,大的带头一个不留。父亲希望大姐能考出去,给我们起个带头作用。父母对于我们的学习非常重视,常鼓励我们好好学习,他说,只要想上,是块上学的料,就算砸锅卖铁也供,但我们都让父母失望了。


很多人看不惯我父母疼孩子的方式,有人说我的父母这样会把孩子给惯坏了,有的说女孩上那么多学没用,终究是人家的人,把钱应该花在男孩子身上。父母依旧用他们的方式疼爱着我们,我们也没有一个被惯坏。


父亲和母亲有次生气,母亲说要离婚,她和父亲开始分孩子,父亲和母亲各坐在炕头和炕尾对峙着,母亲说:“愿意跟妈的上妈这边,愿意跟你爸的就去你爸那边。”姐姐弟弟妹妹们一个个都挤到了母亲跟前,只剩下我不知跟妈好还是跟爸好,看到父亲身边一个孩子也没有,我有些同情父亲,便挨到了父亲跟前,我看到父亲脸上露出的欣喜。


父亲和母亲和好如初,但姐姐弟弟妹妹们跟我有了敌对,好像我跟她们早已不是一路人,我那时处处跟他们作对,弟弟妹妹小时没少被我欺负,母亲责备我,让我让着弟弟妹妹,我便跟母亲顶嘴,即便我把母亲给气哭,她也从没抬手打过我,母亲说我小时候特会讲理。姐姐们也看不惯我欺负弟弟妹妹,我便跟姐姐们闹,即使她们人多我也不怕,只有父亲始终如一地疼着我,护着我。


父亲非常疼我,我当时在离家三里地的文化小学上学,父亲有一次买了一只大麻花去学校看我,三姐比我高一级,可是父亲没有给她买。父亲偏心偏得很明显,全家人都知道父亲偏心,妹妹曾不止一次酸溜溜地对我说,你才是咱爸亲生的,我们都是捡的。


没有入学时,我经常跟在父亲后面,父亲去哪我跟到哪。父亲干农活,我就给打下手,没事时在旁边捉蛐蛐儿玩。有次父亲扶好了拢沟,让我踩上去走一遍,我不懂,就顺从地在父亲刚平整好的拢沟上面走了一遍。父亲便在我踩过的脚窝里放玉米种子,一个脚窝放两三粒玉米种子,距离大小刚刚好。父亲夸我踩的好,邻居也夸我踩的好,因为大人的脚太大,踩不出那种效果,父亲又让我去帮邻居在拢沟上踩窝下种子。我那年不到六岁,因为邻居问我几岁,父亲说虚岁六岁了,所以印象比较深。


还剩下一两拢沟没有点种,父亲有事,让我把剩下的玉米种点完。父亲走后,我看一粒粒地点太费事了,便挖了一个大坑,把篮子里剩下的所有种子全倒进一个大坑里,然后盖上了土。父亲隔一两天便去看看出芽情况,其他的苗全出齐了,父亲还是找不到我种的那些玉米出芽,扒了几个坑看看,连种子的影也没有,然后父亲猛然在地边子上发现出了一大堆玉米芽。父亲把玉米芽一颗颗地给移回到了地里,从始至终也没有责骂过我一句。


我现在已记不清楚当时的一些细节,父亲把我种玉米这事当成笑话一样说起,说一次,我便惭愧一次。


三舅家大表哥在我们家住了一两年,父母和表哥总喜欢聊起老家,老家的人,老家的事儿,老家的沂河沭河,还有温暖适宜的气候以及一大群宗族亲戚等,无一不令我神往。


表哥要回老家山东了,11岁的我哭闹着非要跟表哥回老家,没想到父亲居然同意了。二姐体质较弱,母亲让二姐也先回老家,希望老家的气候对她的身体能有好处,我和二姐跟表哥一起便先回了老家。


回到老家山东后,我和二姐住在临沭三舅家,虽然三舅、三舅妈、表哥们都非常疼我们,但我还是特别地想家。人生地疏,生活非常不习惯,年少第一次离家的我,后悔极了。


由于中学离家太远,二姐不会骑自行车,上学不方便,母亲坐火车过来把二姐又给接了回去,只留下我一个人住在三舅家上学,我第一次品尝到孤独难捱的滋味,经常偷偷地在没人的地方抹眼泪,我的性格也发生了改变,整个人变得沉默不爱说话,再也皮不起来了,周围的人都夸我老实、听话、懂事,我也努力去做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就在我无比地后悔、难过、想家、想父母、想姐姐弟弟妹妹们,也想昔日的小伙伴时,有一天中午放学,我突然发现父亲正坐在屋内和舅舅舅妈说话,从门外我便听到了父亲那熟悉的谈笑声。父亲如同天神般从天而降,我惊讶得像做梦一样。我猜父亲可能也在挂念着我,便千里迢迢地赶来看我,父亲的到来给了我很大的精神鼓舞,缓解了我想家的那种煎熬的心情。


午饭后,同学喜美来三舅家找我一起上学,我兴奋地给喜美说我爸来了!喜美还好奇地近前看我父亲到底长啥样。喜美对我说,你爸长得真好看!那一刻,平时沉默不爱说话的我,恨不得向所有人宣布:我爸来了!我爸是天底下最帅的人!我爸是天底下最好的爸......


父亲为人豪爽,待人诚恳守信,平时又热情好客,父亲在磐石时结交了很多朋友,有几个是和大舅一个单位的,开始是跟着大舅周末去我家玩,大舅因工伤去世后,朋友们每逢周末依然去我家玩。父亲跟他们的交情很深,父亲的一位好友罗叔曾对父亲说:“你人虽穷,但我交的是你这个人,是这颗心,我敬重的是你的人品。”


罗叔看到父亲拉粮食用的木板车又旧又破,便利用下班业余时间和自己特长,专门为父亲亲手焊了一架又宽又大能拉很多粮食的铁板车,焊的精巧细致,焊接处平整光滑。罗叔为了让父亲早日用上新车,他一连好几天焊到半夜,最后一天焊完时,拉着车跑了十多里路,到了半夜终于把车送到了我家,当时我们已经睡着了,在睡梦中听见罗叔来“砸门”的声音,父亲激动地挽留罗叔住下第二天再走,罗叔怕耽误上班,执意连夜赶回去,父亲陪着罗叔一路说着话把他送了回去,父亲要回去,罗叔便又送父亲。那一夜,两人送来送去便天亮了。


罗叔调走了,他送给父亲的那辆铁板车,后来搬家时,父亲不舍得扔,是卢叔帮忙打包和其他一大宗生活用品给运回了山东,父亲把它当成了宝贝。全村的车子都是木板做的,只有父亲的车是铁板车,在村子里,不管走到哪,父亲被磨得锃亮发光的铁板车都是最特别最好用的。


罗叔被调到了安徽工作,我们则搬回了老家山东临沂,但和罗叔从未间断联系。在父母的邀请下,近二十年未见面的罗叔,操着地道的安徽口音来到我们家做客,得知罗叔竟然是带病来访,父母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实在不知道罗叔已患病,否则罗叔要来也不会让他来的,罗婶知道罗叔的病情,罗婶对我的父母说:“让他去吧,好几年就念叨着呢!”罗叔回安徽后,父母又去安徽罗叔家回访,罗叔喜欢根雕,父亲看到罗叔一个人雕刻了两大屋子用树根做成的根雕,父亲没想到平常用来当柴烧的树根还能雕得这么漂亮。罗叔非要送给父亲几块根雕,父亲不喜欢这个,知道是罗叔的心血之作,他说什么也不要。不久后,罗叔因病去世,那一次,也成了他们的永别。父亲懊悔地说,早知道你罗叔给就要着呀!多少也是个念想。


罗叔去世后,父亲郁郁寡欢了很久,脸色极不好看,整天也不见笑模样。罗叔送的铁板车也多年未用,已锈迹斑斑,成了一堆废铁。


卢叔也是父亲的好朋友,我们两家交往过密,搬家临行前,眼看分别在即,卢叔和父亲抱头痛哭,搬家的那段时间,卢叔忙前忙后地帮了很多忙。


父亲的这些好朋友,每个人都与父亲保持着真挚的友情。像罗叔、卢叔这样和父亲交情深厚的还有王爷爷一家、卢姨一家、豁牙叔等。王爷爷对我们像亲爷爷一样,王爷爷和父亲是忘年交,王爷爷的子女很多,我们见了他们也像亲姑亲叔一样亲切。


在磐石的那些年,那段时间,每逢周末,我们家都会有父亲的朋友们拖家带口地来游玩聚会,去附近的山上采摘野味。我们家的院子很大,房前屋后有很多果树,没搬来时房前西南的院子里,有两大颗粗壮的沙果树,后来父亲又栽了两颗苹果树和两颗梨树,第二年春天,苹果树和梨树各枯了一颗。屋后的坡上还有两大颗一搂多粗的山楂树、一架葡萄、两颗海棠树,离房屋最近的是两颗樱桃树,这些都是搬来前就有的。


水果成熟的时候,我们去摘新鲜的水果招待客人,客人们也会带来许多糖果饼干给我们,家里处处充满了欢声笑语。农忙时,父亲的朋友们便过来帮着父亲一起收割,他们在城镇上居住,家里都没有地,一群人说笑着,一大片地一天便干完了,随同来的女客人们则帮着母亲在家炒菜做饭,当医生的罗婶儿做饭最好吃,切菜刀工和烹饪都是一把好手,和饭店里炒的菜一样好吃。吃饭时,南北两个大炕上坐满了大人小孩,非常热闹。


大舅家的大表哥下了班也常过来玩,也经常帮着父母干一些农活,大表哥的父亲,就是我的大舅,因工伤去世后,所有的孩子由国家抚养到十八岁,大舅妈是大哥的继母,他的亲母在他六岁时便去世了,他从小喜欢跟着母亲,母亲是他的亲姑,我们家就相当于大哥的家一样,他有事没事总喜欢往我家跑。大哥下了班爱赌钱打架,父母常像亲儿子一样教育他,在他身上也没少操心,但无论怎样,他都像我的亲哥一样。


父亲每当提起在吉林生活这十几年结交的朋友们,都感慨不已。父亲说:“在外闯荡十几年,收获最大的就是交了这些好朋友。”


虽然相距数千里之遥,但彼此间一直保持着联系,通讯不方便时,读信成了我们全家最快乐的时光,每次家里收到刚寄来的信,我们几个小孩便抢着给父母读信,一般回信大都是母亲给回。通讯渐渐发达,后来便用电话保持联系。现在已经七十多的父母跟他们亲爱的朋友们也开始用微信视频聊天了。


父亲还是个热心肠的人,当时我们村有户年逾八旬的兰姓五保老人,我们平时亲切地喊他们兰爷爷兰奶奶。磐石的冬天特别冷,父亲见兰爷爷老两口可怜,常给兰爷爷家担水劈柴,把兰爷爷老两口干不动的重活全揽了过来,一辈子无儿无女的兰爷爷兰奶奶被感动得热泪盈眶,逢人便说他们是老来得子,说我的父亲做到了儿子才做的事。


父亲常骄傲地对我们说:“你爷爷是文人,是党员,活着时人缘特别好,我不能给他丢脸。”父亲话里话外,言谈举止,无不在效仿着爷爷。他有一个坚定的信念,就是我爷爷爱脸面,他决不能给我爷爷丢脸。


父亲爱听收音机,爱听时政新闻也爱跟人聊时政,且越聊越上劲,母亲不喜欢父亲谈论国家大事,母亲不止一次地嘲笑着父亲说,中央明天就来人接你呢!


父亲年轻时曾一门心思地想入党,有次父亲在路上捡了个团员章,便整天别在胸前戴着,戴了好长时间也不舍得摘,后来因种种原因还是没有被选上党员。弟弟2019年成为预备党员,2020年过了预备期,通过考验,成为了一名正式党员,父亲知道后简直比自己入党还高兴。


母亲常调侃父亲,说父亲是上辈行下辈行,中间夹个大狗熊。母亲说父亲,一辈子除了拼命傻干什么都不会。我为父亲鸣不平,在母亲跟前为父亲争理。我认为父亲什么都会,父亲的手也很巧,家里用的筐是父亲编的,饭帚扫帚都是父亲扎的,小时候每年过年,父亲都会给我们每人刻一个桃木人让我们带身上驱邪,给我们用木头和钢丝钉过冰车,让我们在冰雪上滑着玩,父亲还会种各种各样的蔬菜,房前屋后,只要有空地,父亲都会种上菜。从我小时候记事起,每天天刚蒙蒙亮父亲便爬起来去干活,从来没睡过一天懒觉。有时活干不完,需要去叫好几次才回来吃饭,晚上一直干到天黑了看不见了才收工,父亲一天除了吃饭,仿佛全天都在劳动,每天都要干上十几个小时,阴天下雨时就在家里忙,从没见父亲闲过。


母亲空暇时跟邻居们还下过棋,父亲每次看到母亲下棋便生气,看到别人打牌他也很反感,在父亲眼里,那些都是不务正业。


图片(这是几年前弟媳给拍的,弟弟当时在厨房做饭忙了一身汗,衣服也没来得及换便过来了)


父亲虽然学问不高,但他十分崇拜爷爷的文才和学问,父亲看到我和二姐喜欢文学创作,便高兴地夸我们像爷爷,他鼓励我们写下去。以前我每次回娘家,父亲都会问我,得奖了吗?什么时候得奖?我被问得羞愧不已。终于有一天,我打电话对父亲说我得奖了!父亲在电话里傻笑着,一连说了几个“好”。


有一次,母亲对我说,父亲得知我想拍电影缺资金,非要去给我贷款五十万让我拍电影,我赶紧去阻止父亲,我劝父亲说,拍电影风险大,你七十多了没人给你贷。父亲非要去找在信用社的孟叔问问,非说我干什么都能成,不管我干什么他都大力支持。


父亲对我百分之百的信任让我汗颜,在父亲眼里,我这个女儿仿佛做什么都能成功,就像小时候父亲在我眼里一样,我小时候感觉父亲高大威猛,无所不能,当年父亲在磐石开荒了一二十亩地,是村里开荒最多的人,也是村里第一个种植大棚蔬菜的人,在我眼里,父亲就是能战天斗地的英雄。


有次我给父亲量身高,量的是一米七五,我心里便想,父亲那么高大,怎么才会一米七五呢?


有次母亲说父亲被人欺负了,对方有些权势,父亲非闹着要去告人家,母亲让我帮忙劝劝父亲,让父亲不要去告了,也没多大的事儿,能忍就忍了吧!母亲知道父亲最疼我,也最听我的,便让我劝说父亲。我一听父亲被人欺负,一下子便急了,我给母亲说,凭什么算了?必须得告!不但让我爸告,我还要帮着我爸一起去告!母亲跟我急了,说:“早知道不给你说啊!你们爷俩可真对撇了!”


父亲被气得吃不下饭,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想息事宁人硬压着不让父亲去告,只有我力挺父亲,帮父亲收集证据。父亲看到我支持他,也消了气,火气也没那么大了。


父亲住过两次院,一次是阑尾炎,还有一次是出血热。听到父亲住院时我被吓得不行,我们几个围在父亲床前大哭,父亲便安慰着我们说:“没事的没事的......”


由于一辈子养成的良好生活习惯,父亲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他平时身体也很好,没有三高,血压各方面都很正常,父亲一般也不生病,但我心里特别害怕父亲生病,记不清有多少次夜里梦见父亲生病或出意外的场景,醒来时发现早已哭湿了枕头,便赶忙打电话给母亲,问父亲在干什么。


非常巧合的是,我和老公结婚前,婆婆找人给查日子,因为我和老公属相不合,给查了九月十五这个日子,而九月十五这天恰好是父亲的生日,父亲每年的生日便也成了我和老公的结婚纪念日。


我结婚后,父亲看到老公爱喝酒,便一直担心我,担心老公顾酒不顾家,担心老公不做家务,担心我会累着,更担心我会受委屈。其实,委屈肯定是有的,但我不会让父母知道。


老公去年生病住院,父亲从母亲口中得知我在医院陪床,他怕我累着,非要坐公交车来换我回去,母亲也对我说,要不让你爸去陪吧,你爸身体抗折腾。我便用疫情当借口,对父亲说,医院只能固定一个人陪床,再说,我还有公公婆婆帮忙,轮不到你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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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大年初二,在父母家里,邻居帮忙拍的全家福)


从小到大,每次看到父亲从外面干活回来,我都会跑上前给父亲擦汗倒水,往父亲嘴里塞好吃的,有时是一块糖,一块饼干,一颗葡萄粒、大枣,一块地瓜等等,不管什么好吃的我都喜欢往父亲嘴里塞,父亲嘴里说着不要不要,留你吃吧,但还是高兴地张了嘴。


父亲平时很节俭,我们买东西贵了便会心疼,如果家里添大件的东西,姐姐弟弟妹妹们便提前让我先做通父亲的工作,害怕等买回来了父亲生气,我也经常和姐姐弟弟妹妹们串通一气,把东西往便宜了说,让父亲感到心理平衡,一百块钱的东西我说成一二十,父亲被我们骗的次数多了便不再相信了,就算我现在给他说的是真实的数字,他还是笑着问我:“你们又在谑爷的吧?”


父亲把能给予我的都给予了我,给不了的,只要被他知道我遇到了困难,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帮我。


我有时感觉愧对姐姐弟弟妹妹们,我独占了属于他们的那份父爱,我今生获得的父爱实在太多了,我真想分给他们一些。


希望生生世世都做父亲的女儿,如果有来生,希望父亲不要把父爱都给我,也均一些给姐姐弟弟妹妹们。


感谢父亲今生给了我伟大而无私的父爱,父爱如火,温暖了我的心灵,父爱如灯,照亮了我的生命,指引着我的人生方向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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