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你八岁了,昨晚八点多你说要看老师在PAD上留的作业,然后自己一个人躲在妹妹房间里看PAD,我寻思等把妹妹哄睡就去看你到底在看什么,结果我跟妹妹一起睡着了。等我再听到响动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多,你的脚步声把我吵醒了,我拍开被反锁的门,看你仍在妹妹的房间里,完全没有睡下的痕迹,一旁的PAD正在充电,旁边则放着手电,想想你为了看PAD真是用心,怕我发现关灯打手电也要看。
我理解你看PAD的心情,但我想我们之间近三十年的年龄差,随着你逐渐长大,我们之间的代沟也会越发深壑了,即便我讲了一大堆的道理,你也知道我是为你好,但依旧阻挡不了你对各种事物的好奇。而我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事物的看法也将逐渐固化,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也将日渐淡漠。等到你真正踏入这个社会,我已经快到了退休的年龄。退休,意味着被这个社会边缘化,而你则兴冲冲的准备融入,这些差异是注定存在的,我注定无法陪伴你一直成长。
大晚上,我气愤的翻着你的课本,看着三年级的数学课本竟然开始讲代数这个概念了,语文课本里也有被你胡乱写划的痕迹,依稀有“爱情”字样,联想到之前你跟我兴冲冲的说同学谈恋爱的八卦。我不想做过多猜想,但联想到你舅舅一路上各种不省心,我觉得你性情上可能更像舅舅多一点,注定不是省油的灯。
不省油,注定朝生活的各个角落试探底线,为自己获得更大的活动空间,父母被你不断试探,自然也要不断妥协寻找亲子关系的平衡点。我们每个人从出生之日起,注定被爱所羁绊,只是在我们出生之初太过脆弱,除了哭泣和吃奶,什么都不会,为了让脆弱的生命活下来,父母给予了每个孩子全套的爱,全程时时监控关爱,但随着孩子思索、视野及行动能力的加强,逐渐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孩子受不了父母的监控,希望被尊重被认可的愿望愈加强烈,父母之爱在你不省油的过程中逐步退出,最终成为了亲人、亲戚。
如果孩子从一开始就不让人省心,那么父母的爱就是一个伴随孩子成长而循序渐进的退出过程,时间够长,冲突不断,退出的相对顺利,长辈对小家庭的干涉也会把握尺寸;但如果孩子一路都很省心听话,如果孩子智商还行,那么基本都能够考上不错的学校,学校也会顺势将其培养成三观很正的人,人格独立后,自我意识被压制久了就开始爆发大规模的冲突。父母突然被要求退出,双方都是一个撕心裂肺的过程,伴随着两代人的阵痛和羁绊,长辈觉得晚辈冷漠没良心,突然就不受控不顺从了,晚辈觉得长辈倚老卖老,越界没尺度。而很不幸,你父母一路走来都是不让人操心的孩子,而为了维持小家庭的独立,我们选择了核心家庭模式,独立抚养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熊孩子长大,而在你身上完全看不到我们当初身上顺从的影子。
你的不省心加速了我的退出,也让我不断反思我在你生命中的角色。但你要知道,你所争取到的每项权利都被义务和责任所背书。你想飞,就必须自问自己的翅膀是否已经日渐丰满,是否经受得住天气的诡异多变,我不会一路再给你撑伞,而是化作一座灯、一座港,等你迷失方向时偶尔来问路,等你飞累了来歇脚。但终究我们都血缘相牵,被爱所羁绊,除非死别,都无法退出彼此的生命,只是从你的舞台中央逐步退到一个角落,默默的关注关心,又可能随时被你拎到台上去伴舞,但终究你的生命是你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