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铸

半死桐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六州歌头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從。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文字是很奇妙的世界,你可以架构你想要的轮廓和情节,以及你想要的遇见和离别,沉浸进去,爱上那个笔下的世界。假如足够深爱,就可以在文字的世界里面得到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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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铸是我喜欢了很长时间的词人,一开始着迷就是因为他这两首截然不同风格的词。这可能是宋朝特有的存在吧,向往着精忠报国金戈铁马,却只能满怀热忱空付深情,连写出杨柳岸晓风残月的柳永也写出荡气回肠的八声甘州,一个有骨气侠气的少年郞自然会有更宏大的抱负。

年少的时候有过类似的梦想,向往着轰轰烈烈潇潇洒洒,倚香偎玉红袖添香,仗剑行走浪迹天涯,向往那种绝对的自由,爱风爱云爱高飞的鸟胜过全部的过往。不止一次幻想过画面,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围在篝火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对酒当歌,不知日月,然后相忘于江湖。

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第一次读到就惊艳了,这完全就是我想成为的英雄,有才华和个性放荡不羁,侠肝义胆,一诺千金,哪怕后来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不如意,曾经的意气风发也永不磨灭。每次想起年少轻狂的自己他应该会嘴角带着笑吧,有慨叹有惋惜,还有那段岁月的缅怀。

每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都会体会到特别的痛楚,希望和失望是并立的,得到了属于自己独有的东西,总要为这一点的独有付出一点代价,就像孤独的开始,寻找自己开始,选择的走得那条路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同行人,没有人可以理解你在乎一切,没有人知道你有多看重那些看起并没有什么的梦想。

无法宽慰自己追忆过往,欲出不得的时候,所有的郁结只能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有些悲壮的背景,独立崖边,远处是自己不确定的未来。再重头读过,那些意气风发的年少像是一场梦,以为可以永远放荡不羁,终被现实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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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死桐

悲伤不是沉浸过往,而是看不到未来。

看似平白直叙,却字字指心,悲伤浸满了他的整个世界,全世界在陪他一起悼念。梧桐半死,鸳鸯失伴,多情的人看到一棵树也会衍生出特别的情绪,这棵树里有他的悲喜,更别说失去的如此重要的一部分,隔了三年仍能背得出那几句,每一个音调都好像闷在心里,欲出不得。那种绝望是每一次想起来都会让你痛一次,然后天地失色,一切都像是泪眼望出去的模糊轮廓,只留下一个人在原地,心已成灰,看着一地的物是人非,茫然若失,如何继续没有你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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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相比现在的人逊多了,遇到同样的事现在的人只会绝望,只会了无生趣,然后庸庸碌碌醉生梦死,如同一潭泛不起涟漪死水。

要不然就早早学会自我解脱,放下过去放过自己,的确,现在连葬礼都如同一场戏,对于已逝人的感情还能停留多久呢,我们的缅怀和铭记又有多长的有效期限呢?情深不寿慧极则伤这样的事情恐怕只能在古文里看到了吧。太过寡情就开始功利的去衡量我们看似不是很重要的东西,对于斯人已逝过了几年恐怕很难想得起,更不用说大费周张的去写一篇悼词。

现代人的情分还及几千年前的悼词的分量,太容易相遇分别早已无感,怎配得起情深意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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