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我是一家市级医院里的实习护生。面对未来,心中有着美好的憧憬。从理论到实践的过程,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艰辛。为了能在未来遇见更好的自己,在这段人生的必经之路上,痛并快乐着……
那个深秋的早晨,结束了内外科急诊室实习工作的我们来到了下一站实习基地——妇产科的婴儿室。二十多年前,由于还未实行母婴同室,刚出生的宝宝们都会被安置在这里,待到母亲出院时会被家属一同接走。初来乍到,这里给人的感觉真是壁垒森严啊!经过了至少三重门,换鞋,换工作服,戴好口罩帽子终于进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大房间。阳光透过宽敞明亮的大玻璃窗照射进来,干净整洁的房间里处处都充溢着暖暖的春意。一排排婴儿床上,那些初生的小天使们都在安然入睡,感觉整个世界是那般静谧和美好。尽管此时外面的世界已是秋叶落满肩,这里却仿佛世外桃源般引人驻足。这里既没有内科急诊室里的紧张忙乱,也没有外科急诊室里的危机四伏与险情不断。我的实习生活迎来了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声婴儿的啼哭,瞬间打破了室内的宁静,紧接着啼哭声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带教老师告诉我们,该为这些小宝宝们进行处置了。望着她们轻柔娴熟的动作,我有点呆住了。这些小胳膊儿小腿儿都是软软的,我觉得触碰他们都得需要一定的勇气。倒是这里的老师们,由于长期跟这些小婴儿们打交道的缘故吧,性格都很温柔。手把手地教我们各项操作,耐心细致地为我们做着示范,认真地讲解着操作中的动作要领。
“哗”的一声,一个小婴儿吐奶了。眼疾手快的老师马上奔了过去,把她抱起来拍她的后背,直到她“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只见她的小鼻子小嘴都皱在了一起,哭声里满是委屈,泪珠顺着小人儿的眼角噼里啪啦地流淌下来。护理老师边用纱布轻轻擦拭掉小脸蛋儿上的泪水,边温柔地在她的耳边轻轻安抚道“不哭啦,没事啦,小宝贝儿”。那萌萌的小人儿仿佛听懂了一般慢慢地停止了哭泣。经历了这段小小的“险情”,让我深深体会到,婴儿室里面的祥和静好其实是老师们不分昼夜的辛苦付出换取来的。为了这些不会说话、不会表达的小宝宝们的健康,她们必须拥有超乎常人的责任心和爱心,在她们的精心护理与呵护下,使得每个宝宝可以和妈妈一起顺利出院,她们就是生命之初的“保护神”啊!
我走近前细细地端详起这个小婴儿,发现她长得好小好小,因为她的小脸蛋实在是太小了,所以嵌在上面的那双刚刚哭过的眼睛就显得格外的大, 虽然我知道这个宝宝其实还根本看不清眼前世界的模样,但是她一定可以感知身边的一切的。看着她胸卡上的记录,体重仅2千克而已,居然已经出生半个多月了。“她为什么还没有出院呢?”“她的妈妈妊高征还在接受治疗呢”。身边的老师解答了我的疑惑。“怪不得这么小呢,真是个小可怜啊”,我脱口而出。“别管她叫小可怜啦,她妈妈听到一定会伤心的,叫她小雨点吧。”说这话的老师当年刚刚从卫校毕业一年,性格活泼开朗,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燕子。许是深爱着这份职业的缘故吧,连处置的时候也会轻轻哼着“小雨点呀落水面呀,几个圈圈盼团圆呀”的儿歌。 “小雨点”,多可爱的名字呀!是不是像儿歌里唱的,她的心中时刻都在盼望着快快出院好和爸爸妈妈早日团圆啊。
婴儿室里的实习生活因为有了小雨点的存在,而在心里多了一份牵挂。因为知道了她不能出院的原因,内心总是对她充满了怜爱之情。每当婴儿室“大合唱”响起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向小雨点的小床方向望去。 接班时,会第一个来到她的小床边观察她的小表情。交班前,也会来到她的小床前默默地和她告别。其实在婴儿室实习的这段日子里,每当接婴儿出院的那个小窗口的铃声响起时,我都会在心里默默祈祷是小雨点的家人来接她出院了。可一次又一次希望的落空,让我感到无比的失落。她的妈妈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还不能出院呢?强烈的好奇心的驱使,令我萌生了去看一看小雨点的妈妈的念头。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促使我尽快付诸行动。
潜入病房去亲眼看一看她的妈妈, 对我这个实习护生来说简直易如反掌。趁着和病房的老师们一起处置的机会,我终于见到了她。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上同样是一双大大的眼睛,稍高的颧骨,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虚弱。处置过后,她竟冲着我的方向微微笑了一下,我故作镇静地点了点头,就跟着老师们一起离开了病房。向老师询问了她的情况,得知她病情平稳,再观察几天后就可以出院的消息,我的心里竟是一阵狂喜,是为小雨点终于可以回到妈妈的怀抱而感到高兴。
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铃声响起的时候,当小窗外那个临近中年的男人说出在我心中曾默念过无数遍的小雨点胸卡上的名字时,我快步地来到她的小床前,为她做最后的出院处置。看到我的动作如此干脆利落,窗外边的男人反反复复不停地表达着谢意,感谢我们这么长的时间以来对他的小女儿的照顾。是呀,小雨点已经快满月了,都成了这里的“老大姐”啦。
第二天夜班接班后,我依然习惯性地来到那张小床前,可是却已物是人非。 我的心中,竟是难以言说的不舍与失落……其实,这样的结局,难道不是我一直以来最希望见到的吗?迄今为止,我都还清楚地记得小雨点的胸卡上妈妈的名字Y某某,爸爸的名字X某某。
光阴荏苒,转瞬即逝。人的一生中,让人难以忘怀的往往是一些细碎的小事和看似萍水相逢的人, 这样才使得回忆有了落脚点。
那个我见犹怜的小人儿——我的小雨点,愿你和你的爸爸妈妈一家人永远相亲相爱,一世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