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叔,你给她牛乳中放了君莫笑?”华慕问道,“是,我们临走前夫人让带上的。这个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来历,精灵古怪,却又仿佛不谙世事。她出现在这里,我们此时不能掉以轻心,万一是’她’派来的细作,我们的行踪就暴露了。所以干脆醉倒她算了,等她一觉醒来,已是一日之后,那时我们已经到了锦城,锦城有你小姨在,定能护得你周全。到时,我们再谋下一步打算。”朗叔缓缓说道。华慕听罢,只是定定望着远方,不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华慕开口说道,“朗叔,你抱她进屋吧,外面风大。”朗叔于是依言抱起阿衣进到船屋,放在榻上。
汴水缓缓东流而去,他们的孤舟也张满了帆,乘着风力急速向东前进。华慕站在船头,时而望着东边,时而望着来时的路,显得心事重重。
一日无话,黄昏时分,他们离锦城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了,而阿衣还在熟睡中,想来这君莫笑药效十分浓烈。突然,一阵金戈铁马的声音从东边破空而来,落在水面上,荡漾开来。华慕和朗叔互看了一眼,朗叔一个跨步,护在了华慕身前。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悲壮苍凉的歌声如雷雷战鼓,一声急过一声,仿佛置身千军万马之中。倏忽之间,歌声消逝,一切又归于寂静,仿佛刚才的悲怆歌谣根本不曾存在过。
“今夕何夕,与君长别兮。与君长别兮,涕泪交零。。。”又一个哀怨婉转的声音从西边传来,音调低沉,似有浓浓的化不开的伤心在里面,使人闻之落泪,泫然欲泣。“今夕何夕,与君长别兮!”其时落日沉沉,雾气在水面缓缓升起,天地间所有的怨懑与伤心似都融入了这歌声里。华慕与朗叔被这歌声牵引,默默伫立在船头,面容悲戚,仿佛被勾起了各自的伤心事。朗叔握紧佩剑的手慢慢松了下来,胸口开始剧烈起伏,眼眶渐渐泛红,一滴清泪滑落衣襟。正当眼泪滴落时,说时迟那时快,万千银针从四面八方射向二人,那银针在落日的余晖中闪烁出一种阴寒之意。
正当此时,本应在船屋里沉沉睡去的阿衣想是被这歌声吵醒,掀开帘子,正要跨将出来。突然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凡人皆有一死!”射向两人的银针顿了一顿,仿佛有些犹豫,速度明显减慢下来。刚刚说话那人跳上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黄色的瓷瓶,拔开瓶盖,把瓶中的透明液体倒在地上,并对着虚空作了一个揖。当那人行云流水般作完揖后,万千的银针在快要碰到朗叔和华慕时突然拐了一个弯,避开了他们,重新又消失在虚空中。“故人来信,业已经年,然不敢忘诺。”伴随着银针的消失,刚才那个千变万化的声音,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就一起消失了。
“木少爷,夫人接到您的信鸦后不放心,派我来出城来接您。”跳上船头那人转过身来,面对华慕,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后,缓缓地说道。只见这人穿明黑色衣衫,系白色腰带,挂一个白玉镶金腰坠,并无配带任何兵器。“嗯,我知道了,英济,有劳你了。”华慕经历过刚才的事情,脸色有些灰暗,但还是马上换成了他一贯的世家子弟的微笑。
英济吹一声口哨,一艘灯火通明的大船,船上刻着“北冥鲲”三个字,甲板上满是全副武装的兵丁缓缓驶来。“木少爷,请移步‘鲲’吧!”英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英济一挥手,从鲲上鱼贯而出两队兵丁,一队扛着云梯来到船舷边上,只见这云梯一端弯曲,正好扣在船舷上,另一端朝着华慕的小船放下。另一队顺着云梯带着锚绳下到小船上,把锚绳固定在小船上。只见这些人做事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水兵。华慕心想:“怎么会派这么多水兵来?难道...?”“木少爷,请上船吧!”英济恭敬地说到。华慕点点头,沿着云梯走向鲲去。
待到华慕一行人走到甲板上,兵丁立即收了云梯。其时,夜幕降临,月牙初升,湖水黑黝黝的看不真切,华慕心里不禁地沉重起来。“少爷,这小姑娘怎么办呢?”朗叔轻声说道,“带回去,暂时让她住在别院,查查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来历。不能掉以轻心。”华慕轻声回道。
阿衣还来不及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见事情突然峰回路转,心里不禁升起很多疑问,想要找朗叔问问清楚,突然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不准多管闲事,不准闯祸!”“好吧,我不问,我就跟着看看。”阿衣小声嘀咕。
“北冥鲲”不过行了半株香的时间,突然船身晃动,原来是靠岸了。只见又是一队兵丁出动,在码头上搭好浮板和云梯,恭敬等着华慕他们下船。下船后,几个侍从牵着三匹马等在旁边,华慕一挑眉,朗叔便转过身来对阿衣说道:“小姑娘,你介意跟我共乘一匹马吗?或者等一等,我叫家里的小厮唤轿夫过来?”阿衣一愣,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虽说小师傅总是说“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可是“嫂溺授之以手,权也”,我现在不就是“权”嘛。阿衣脑袋一偏,娇俏地说道:“多谢公子和朗叔收留我,阿衣不敢要求太多,只好再次麻烦朗叔!”朗叔见华慕不置可否,便温和一笑,“阿衣,我女儿若还在我身边的话,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了,所以照顾你也是应当的。”阿衣奇道,“您女儿?她不在您...那她在哪儿呢?”朗叔微微摇摇头,“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说罢,华慕已经翻身上马,剑一般地窜了出去。阿衣虽然心里好生疑惑,觉得遇到的人个个都透着一点古怪,却没有再问。于是剩余三人不再停留,也都紧随而去。
三匹马全力奔跑,此起彼落的马蹄声在暗夜中分外清楚,尤其是当跑过的巷道全都门扉紧掩,灯火全无,整座城仿佛空城一般。阿衣有点惊讶,这好像与想像中的鄞川有点不一样。华慕更是脸色阴郁,一言不发,只是打马快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来到一个大宅子前,只见宅子上的横匾上书两字“花府”,边上雕刻一朵牡丹花,下面的对联是“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宅前两座石狮子不是蹲坐在地,而是跃然而起,扑向来人,及其凶恶。
英济走上前去,轻轻叩响门环两下,停顿一下,又叩响三下。大门没开,旁边的小门却吱嘎一下打开了,出来两个门童,提着灯笼,深深一鞠躬,恭敬说道:“少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