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可森
江夏打给我电话时,我正在梦里和男神约会。
“可可...你在干嘛?”
“我还能干嘛,要不是你打电话,我就能亲上我男神了。”我吧咂着嘴巴,埋怨她坏我好梦。
电话那头,江夏半响才嗫嚅出一个“奥”字,然后欲言又止。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儿?”我显然听到了她轻轻的抽泣声,瞬间困意全无,她打断我黄粱美梦的气也消了。
“我和秦铭分手了。”
“哎呀,还是分了,我早就说让你跟他断了吧,你看你...”
我突然意识到这么说话实在是不合时宜。毕竟她是一个刚失恋的人,即使这段感情之前我就不看好,但这个时候也不能再雪上加霜。反应过来这件事后,我收回了晾在嘴边的后半句。
“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西门外的茶餐厅,我们常来的这家。”
“好,你在那儿等我,我马上过来。”
我迅速穿好衣服,来不及梳妆,随便套上一双棉拖鞋就跑了出去,还好,宿舍大门还没关。十二月的夜,呵一口气都要凝结成冰,我裹紧大衣,把半截头缩在高领毛衣里,加快脚步,西门远处影影绰绰的灯火让两条街更加萧索,昏黄的路灯耷拉着脑袋,将三三两两过路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对于江夏来说,比这一天天气更让她觉得寒冷的,是秦铭那句“我们不合适,没必要再耗下去,分了吧”。
01·
我赶到茶餐厅时,江夏一动不动的缩在墙角,像一只无助的流浪猫,眼神呆滞,眼角还挂着未来得及风干的晶体,桌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几瓶啤酒瓶。
还好,是啤酒。
江夏上次喝白酒喝到酒精中毒的事,我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她在医院住了两天,我一个没见过大世面的人在医院里吓的魂飞魄散,以为她快要死了。还是她笑着安慰我说“我命哪有那么薄,好人都长寿,我是好人”
对,江夏是我们圈里出了名的好人。她连看见小动物受点伤,都能眼泪涟涟,母爱泛滥,恨不能把它们全都抱回家当儿子养。
这么一个好姑娘,在大一的时候被秦铭用八块钱追到了。我们一点也不意外,江夏是典型的信奉“有情饮水饱”的女孩子,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收买她。当然,不是所有人的恩泽她都揽收,她只收秦铭10块钱的手链,15块钱的玫瑰,并且视若珍宝。
唉,简直是物质世界的一股清流,显得我们这群人太不可爱太不单纯了。我常问她,“你到底喜欢秦铭什么啊,他连钱都舍不得给你花...”
“才不是,是我让他别花太多钱的,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都攒下来万一后面我们需要应急。”她急忙应声呛我。
“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这还没嫁过去已经开始替他说话了”,我白了她一眼。“你啊,迟早要吃大亏,”
秦铭追江夏时,请江夏吃的第一顿饭是学校的砂锅,结果还吃的江夏眼泪汪汪。江夏回来拉着我的手,说觉得自己遇见了对的人,脸上的笑容能孕育出一园子的花儿,我则像发现了新大陆,说她真的是单细胞动物,思维简单。
这场感情一开始就不被所有人看好,全靠江夏一个人的死撑。身边的人不能袖手旁观但也没办法插手其中,毕竟陷入爱情漩涡中的人是诗人更是傻子,要是每个人都听的进去道理,世界上全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还哪来的等闲变却故人心。
说真的,当秦铭说江夏是他的初恋时,我都要开始怀疑人生,这撩妹技术压根不像个初学者,虽然技能在我们看来蛮低,但江夏喜欢啊。
重点不在于秦铭用多少钱赢得了江夏的感情,重点是秦铭很轻易的就掌握了江夏的软肋:
情人节,别人怀捧999朵玫瑰,江夏三只玫瑰也可以心满意足; 新年跨年,别人满屏的521,1314秀恩爱,江夏一段情诗就可以眉开眼笑; 恋爱一周年,别人旅行纪念,江夏一个郊外游就能乐呵几天;
我们都说,江夏绝对是最不做作不攀比还不粘人的女朋友的典范。
江夏没理解我们的意思,她把这话完全当表扬了。
02·
江夏个子娇小,脸圆圆的,一双水盈盈的杏眼,给人一种忍不住想要保护的冲动,可叹她生得一副林妹妹的样子却完全没有林妹妹的性子,做起事来脚下生风,利索的厉害,做的一手好菜学习又好,我们常说谁娶了她真是拯救了银河系,可谁也没想到最后她会被秦铭八块钱的砂锅拐走。
2014年情人节的前一周,江夏让我陪她去黄台街,她在网上看到有人卖奔驰限量版的汽车模型,我知道那是秦铭之前一直想要收藏的,江夏不只一次的让我帮她打听谁有收藏。
对方要求见面交易,她拉着我让我陪她一起去。“能在网上交易为什么要见面交易,这明显有猫腻,而且为什么要约在酒吧,不是骗子就是色狼,要不然就是通缉犯,就只有你这么单纯才会相信”,没等我说完,江夏爽朗的笑声就已经弥漫在整个空气,她显然当我说的是个笑话,所以我的极力劝阻并没有成功,她坚持要去看看,说万一是真的,就可以在情人节给秦铭一个惊喜,我拗不过她,只能陪她去。
见面约定在在黄台街的一个酒吧,出发之前我就给江夏说,到了之后先在远处观察一下再行动,江夏笑着问我是不是要去当卧底探案,我回她:“万一真是报纸上通缉的贩毒分子或者人贩子什么的,我们报案还有不少奖金呢,指不定以后你研究生的学费就有着落了”,她笑我电视剧看太多。
我们俩提前十分钟到酒吧对面的街道时,一个约莫三十岁的青年小伙拎着个手提袋站在酒吧门口,我指指他问江夏“是他吗?”江夏没回答,拿出手机拨通了在网上聊天时对方留下的电话号码。
“我已经到了,你是不是拎着个黑色的手提袋?”我看着酒吧门口的青年拿起手机边回复边四处张望,然后挂掉手机。
“是他,我们过去吧”,江夏转过头对我说,她很激动,仿佛已经看到把礼物拿到秦铭眼前,秦铭热烈亲吻她的样子。
“你好,你是李先生吧”,江夏先打了招呼,青年显然没料到会是两个人一起来,惊愕了几秒,迅速恢复正常。“是的,我是,你就是要买模型的那个小姑娘?”
“是,1000块钱是吧,我能先看看样子么”,江夏盯着那位李先生,字正腔圆的说。
“可以看,不过是1500不是1000...”
“网上我们不是说好了1000,怎么现在又是1500”,江夏开始着急,语气都变得急躁。
“是说的1000,不过现在有人出价1500,你要是愿意1500就给你,不愿意我就卖给别人”,青年边说边从手提袋中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拆开给我们看。
“好像就是那个”,江夏朝我小声嘀咕了一声。
看了看江夏期待的眼神,我故意提高了一个度的嗓音,看着他说:“说好的1000就1000,而且我们只带了1000,没有多余的钱”
“那不行,我当初买就1000,现在有钱不赚王八蛋。”他轻蔑的看着我们,显示出丝毫没有回旋余地的态度。我心里想着,你他妈本来就是王八蛋,要不是看着江夏非要买到手的决心,我早就破口大骂了。
“可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我还是个学生,只是想给男朋友送个礼物,真的不能1000么”,江夏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1000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你把那些酒都喝了,我就给你卖了这个人情,青年停顿了一会儿后,指了指吧台上的几瓶白酒说道。
我拉着江夏扭头就走,江夏拖着我说就几瓶酒,喝完就完了,血气瞬间冲上我的脑袋,“那是喝酒?那是玩命,你疯了是不是”,江夏回了句“可可,那你先走吧”,然后转身对青年说:“是不是只要我喝了,就可以给我”。
“是,全部喝完就可以。”
江夏没再说话,两步跨到吧台,打开瓶盖就开始一瓶一瓶往肚子里灌,我被她吓的懵住,半响才想起来抢她的酒瓶,她发疯一样的甩开我的手,旁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围观的人说说笑笑,指指点点,像在游乐园看猴子杂耍一样,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
一周后的情人节,江夏把汽车模型拿到秦铭面前,秦铭像她想的那样开心并且深深的给了她一个吻,然后才想起来问她是怎么得来的,她脸一红说是家里亲戚有人刚好有,就顺便要过来的。江夏还是和以前一样一说谎就脸红。秦铭不会不知道,而且这个谎撒的太没水平了。
就这样,江夏可歌可泣的英雄壮举就成了我们俩才知道的秘密。
03·
2014年圣诞节的前一周,江夏和秦铭分手,在西门外的茶餐厅,我去找她的地方。秦铭分手的理由既简单,又大众化的合理,“不合适”的理由真是让人厌恶,又无法不接受,闹了半天,江夏的付出不过是对牛弹琴罢了。
他们的分手在我的预料之中,但他们的恋情持续这么久在我意料之外。
江夏对于秦铭提出的分手除了惊愕,没有挽留,也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强迫自己镇定着接收他的分手,努力不在他面前流露出软弱和眼泪。直到秦铭走后,她才觉得腿一软,瘫坐在角落。
后来就是我到餐厅时看到的场景了。
我不知道江夏是不是秦铭真的初恋,但我知道秦铭是她正儿八经的初恋。所以她的绝望和难过我难以想象,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但我知道她比我想象的更坚强。
一个月后,她开始变了个人。先是扔掉了所有秦铭送得廉价的东西,然后删掉了所有和他有关的的短信和通话记录,她说:“可可,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人的名字”,我看着她拼命的点头“嗯嗯,我不会的,你想通了就对了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追我们小夏的人打着灯笼排着队,咱们想挑哪挑哪个不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又说错了哪句话,她突然开始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疼,我过去拍拍她的背,她转过来对我说,他说不适合,可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
我想了想才回复她问我的问题。“小夏,不是你做的不好,是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你单方面的付出太多,你太好说话了,让他觉得应付应付你就够了,而且你体贴别人,又不粘人不示弱,独挡一面的样子让我有时候觉得你根本不需要男朋友。”
小夏抬头眼泪汪汪的看着我,说:“我只是觉得要给他空间,总粘着他会烦,而且我尽量不给他压力,他要真的喜欢我,我愿意和他一起努力,物质的东西两个人共同奋斗迟早都会有的。”
“是,物质不是选择爱情的唯一标准,但你选择的对象如何看待物质就很重要,我们一开始都劝你就是觉得他对你都舍不得花钱,而你还乐在其中。一个只有一百块钱却愿意给你花九十块钱,和一个有一万却只愿意给你花一百的人,你选哪个?”
江夏默不作声。
隔天,我给秦铭发了条很长的短信,既然小夏已经决定放下了,我也不想再和他有什么交集,只是觉得有些话必须在我删除电话前必须告诉他。
“秦铭,我知道我没理由介入你们的感情,但我还是想说,我替小夏感到不值,她值得更好的。情人节你收到的飞机模型是小夏拼了命喝酒换来的,她告诉你家里有事,给老师说请假的那两天,一直是在医院,明明自己酒精中毒已经憔悴到不行,却还叮嘱我不要告诉你,怕你担心。那种向亲戚要来的烂借口你居然也会相信。她只是一个女孩子,她也软弱,可她习惯了伪装坚强,好让你安心做自己的事,你送的那些在我们看来一文不值的东西,她全都当做宝贝一样收藏。感谢你放开她,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打扰她。”
我检查了一遍编辑的短信,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该有的风度,我只是不想再闹出不必要的纷争,然后按下发送键,删除他的名字。
事实上,后来我才明白,我做了一件自以为正确却非常愚蠢的事。
04·
江夏开始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学习和实习上,也开始学着化妆,做事依然雷厉风行,沉积心里的往事逐渐被时间的浪潮冲散。
2015年年末,她遇见了福先生。
2016年年初,她考上了研究生。
胡先生姓福,因为胡福发音含糊,我们总打趣叫他“胡福先生 ”,他从来也不恼,戴个眼镜斯斯文文,一看就是读书的料。
他们俩的相遇简直就是狗血剧的开端。图书馆占座自习时,福先生三次坐在了江夏的对面,是正对面。我们总问福先生是不是早就看上了小夏,故意找机会靠近她,不然哪有这么巧合,他总是笑笑不说话。更巧合的是,两个人上自习认识后,交流了几句发现他们要考的居然是同一所学校。
就这样,缘分使然也好,有意为之也罢,小夏和她的福先生在一起了,在两个人都考上研究生的那一天确定了恋爱关系。
福先生木讷话少,也不会写情诗,但是在他能力内的,该给江夏的从来不会少,别人情人节有的江夏都有,别人没有的江夏也有。江夏对我说,她不会拒绝福先生送的贵重礼物,但是她依旧会给福先生说用不着买太贵的东西。
唉,果然还是那个一脸胶原蛋白和单纯的江夏,一点没变。
可福先生学不会吝啬,他把江夏完全当做女儿宠,整日里给我们这群大龄女看客大把大把的撒狗粮。即使他大部分的钱都是辛苦兼职挣来的。
2016年5月,大四最后一个学期。所有人都在为论文答辩做最后的准备,江夏和福先生刚从图书馆查资料出来,就迎面撞上了秦铭。秦铭看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又看了看脸庞更加精致的江夏,皱了皱眉头,想说些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江夏看了眼秦铭,往事翻腾,内心深处好像隐隐的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但立刻就恢复平静。她从秦铭旁云淡风轻的,没有任何骄傲和炫耀的,就像陌生人一样的走过。
几天之后,秦铭给我打电话,说想见一见江夏,我听是他的声音不耐烦的挂了电话。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亮了,一条陌生短信。
“能不能帮帮我,让我跟她见个面,我只是想跟她说两句话就好。”
我滚你大爷的,现在这么流行为陈年旧事道歉么,我一边在心里厌恶着咒骂了他一番,一边删除消息。
他们俩的见面是江夏后来同意的,原因是我们俩都不堪被秦铭每天的短信和电话骚扰,她决定还是亲自出面解决这件历史遗留问题。
还是西门外那家茶餐厅。江夏说,既然当年在这里没有解决这件事,那么今天就让它在这里彻底结束。
五月末的天气已经开始有些燥热,偶尔能听到小树林的聒噪蝉鸣,阳光穿过学生公寓的顶层,把两条柏油马路映的通红。
一切都要结束了。
一切就要开始了。
茶餐厅里,秦铭还没开口,江夏先说话了。“一年半前在这里,你提出分手,我没有挽留是因为我知道你做了决定的事是不会有所改变的。而今天,我站在这里,是想告诉你,我做了决定的事也是不会有所改变的”
“你送我模型的事可可都告诉我了,你对我还有感情的”,秦铭声音有些卑微的颤抖。
江夏显然有些吃惊,她没想到我居然还是把我们约定好的秘密告诉了他,可我也没想到秦铭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翻旧账,真是幼稚的可怜。
“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我承认我曾喜欢过你,非常喜欢,可现在,我有喜欢的人,麻烦你以后别再给我发短信打电话,也别再去骚扰我的朋友。”
“他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秦铭垂死挣扎出这么一句。
“秦铭,你还是不明白,当初他们都嘲笑我被你八块钱一碗砂锅就轻易追到了,可我心里清楚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在一起,可如今,你纵是有千金也换不会我们之间的感情了,过去就是过去了,不是八块钱变了,只是我们都变了。”
江夏走了,没有再回头,阳光穿过她单薄的身体在地上投下短短的阴影,秦铭看着阴影渐渐从湿润的眼皮下消失。
他知道他彻底失去了江夏。
而江夏知道她彻底重生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