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未来:
二十多年前,住在云南的一个小城镇,现在回去看,那些狭小的街道,几处稻田,当时却自成天堂。我和你是不熟悉的,甚至,我都不怎么会去想你。未来于我而言,不过是怎么尽快做完作业,想想是去做弹弓,还是捉蜻蜓。偶尔想长大,会迫不及待,又觉得一切遥遥无期。
十多年前,来到秦淮河畔,看通江大岸,六朝金粉。这座城市夏天奇热,冬天极冷,最热的时候只能把凉席铺到地上,每夜浇三次水,才能睡着。冷起来,东北的同学都打熬不住,靠虎骨酒御寒。奇怪的是,很多年后,想起它来,总觉得不甚难熬,反而夏日炎炎里,听孙燕姿《我要的幸福》,觉得十分惬意。我猜,那时候你开始对我遥遥招手了吧?你的面目,是雨后潮热的小巷转角,迎面碰上的一位裙裾飞扬的姑娘。
你终于站在我前面,是在十年前,领了平生第一次薪水,好像薄雾退去,我看见你在河对岸。那是个崭新的世界,你第一次离我这么遥远,也第一次那么清晰生动,于是我在弯弯大河里乘一叶扁舟,奋力向对岸划去。
在这个城市停留下来,直到每一条街巷都熟悉,直到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有了房子,有了车子,有了伴侣,连着吃好几顿大学时代攒好几个月才吃一次的大餐。别人看起来好像到了河对岸了,其实午夜梦回,还能听见潺潺流水的声音,知道自己身在江上,大雾弥漫,江水一刻不停的流,而自己不挥桨,已经很久很久了。
据说人这一生,以年龄为横坐标,幸福感为纵坐标,画出的曲线,大抵呈马鞍状。如今年过而立,看自己和周围的人,竟未找到反例,只能深信不疑。这样相信也有个好处,那就是不论未来以何等面目出现,人是越来越高兴的。
怕就怕,这条曲线还没走到最低。
怕就怕,只信了一半。
想到将来年老体衰,食无味,寝无眠,甚或于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马鞍的另一头,是不是会再扬起来,只怕分毫不由人。少年时读拜伦,“不历长夜痛哭者,不足以语人生”,当时觉得好酷,时至今日,遇到过求而不得的人,干过终无结果的事,眼见至亲离世,突觉好友疏离,这才实实在在的理解了一个“痛”字!
若不是它当头棒喝,怎么会渐渐有些明白?!
所以啊,未来,我曾经极度向往,把你描绘成心中绚烂的晴空,但那何尝是你的本来模样?我曾经分秒不差的追着你跑,但哪里抓得住你一片衣角?
人生在世,不过塑一尊佛,捏个泥人,一场大雨就成黄汤;若以石刻雕琢,风风雨雨亦能经受;如若烧炭石,起烘炉,熔炼铜水,浇灌铸造,虽逾千年,亦自庄严,只是其间艰辛,又难向外人道了。
我只能坐在这里,找到自己要塑的佛,叩拜祈求,等着你来,即便你来的时候未必是我期望的模样,也盼能欣然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