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站在海边的沙滩上，他把脚埋进海浪冲刷着的沙子里，任由水花打湿挽起的裤管，而他席地坐在干燥的地方，黄色靴子的胶底陷进沙砾之中。 十一月的海边少了夏天的气息，少了穿着短裤逐浪的少年和亮眼的女生，海边才更像是海边。深秋与初冬相交接时的空气里带着明显的信号，甘洌清爽有带着些寒意的甜味，和校园内的钟声一样安抚了所有噪动着的事，让绽放的都加以收敛，仔细等待精致的温暖。他站起身来，看着站在水中的他，深蓝色的针织外套被他健壮的身形衬托的格外好看。像往常一样，他戴着耳机，他总是用这样的方式在自己和世界之间划出清楚而不容逾越的界线，不由分说。看着他的背影，他暗自猜想着现在播放的是哪一首歌？看见的又是哪一个世界。 “这么想想还真是像有魔法一样。”他拢了拢围巾，用它遮住脸。 他弯下腰，随手拣起脚边浸在水中的小石头。一块，又一块。似乎这是这个世界上剩下的唯一事情一样。弯腰，捡起石头，甩掉石头上的水珠，然后放进外套的口袋里。他重复着这样的过程，一次又一次。他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有些淡淡的不安。 终于他停了下来，似乎是收集到了足够多的石头和贝壳。然后他转身，把口袋里的贝壳一个个丢在干燥的沙砾中，尽可能远，远得它们否决了它们再次回到水中的可能。然后他从口袋中拿出刚才拾起的小石头，把它们一颗，一颗地投掷进海中，一颗一颗地，听着它们沉进水中的声音。 见到这一幕，他赶忙向他跑去。等来到身边时，他已经蹲在水中，双手抱着头暗暗啜泣，针织的外套沾了水变湿，失去了挺拔的样子。 他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嘴里不停重复着“对不起”这样抱歉的话语。而他所能做的只是抱住近乎于歇斯底里的他，使劲按下他抓住头发的双手，再用力地抱紧他。 “我忍不住想自己跌进去，忍不住想像自己的身体坠落。水灌进肺里，从器官中溢出。我不喜欢现在，可是所有的其他选项都显得更糟。我不想再这样了。” 他在他的怀里不停的抽搐，喃喃自语。 这不是他第一次失控，但从未如此歇斯底里。他记得每次到海边来他都会在沙滩上走走，然后放空，连眼神都是空洞的坐在沙滩上。坐很久很久。终于有一次他忍不住好奇问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他转头微笑，只是简单的回答 “没什么，我只是在发呆。” 过了一会，他反问他道“你敢把石子扔进海里么？” “嗯？” “它们好不容易出现在沙滩上，我却可以轻易地拾起它们，然后将它们扔进深渊之中，可能从此再也无法上岸。它们本可以在岸上接受日照风吹，可是我却可以轻易将它们扔进水里，从此随波逐流永无天日。想想是不是件需要勇气的事？” 他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怔了一下，没做回答。 “所以我能不能把它们扔进水里呢？或者我该不该捡起贝壳然后再把它们丢弃任由它们被风化呢？想想真是可怕。” 终于他开口说话 “再怎么说这些都只是你假设出的可能吧。纵使你已经在脑海中想象过千百万次，眼前的却还是什么都没发生，不是么？正是因为有这些可能性才变得有趣啊。”结尾时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看向他。 他点了点头。笑着向他身边靠了靠。而他抱了抱他。 那天离开的时候，他确定身边的这个人是可以信赖的。而他知道，坐在副驾驶位上睡着了的这个人更多的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之中。 在安抚之下他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他让他脱下湿透了的针织外套，并把自己的夹克衫递了上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坐着。他的眼中依然空洞无神，让他心头不安。 返程时他的情绪有所好转，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我来开车吧？”他提议。 而他找不到理由拒绝，于是把车钥匙交了出去。 上车后他链接了自己的音乐播放器，挑了一张有些日子的专辑播了起来。他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他，暗暗观察着他驾驶时的模样。他不禁感叹道现在驾驶着车辆的他和当时哭累了在副驾驶座上睡着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give me one reason to stay here, and i’ll turn right back around.” 返程的路上他们经过了市场，他停下车，买了食材。返回住所之后他将自己的外套放进洗衣机，然后亲手料理了一桌晚餐。 “喝些酒么？”他看着在厨房中忙碌的他，问道。 “不了，帮我倒杯冰水吧。” 饭后他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了一张dvd，然后互道晚安。 半夜他醒来，看见了熟睡中的他和往常一样，怀里紧紧抱着枕头，身体蜷缩成一团，背紧靠着身后的墙，而床上留出了一大片空白。 天快亮时他醒来，偷偷地吻了他的额头，然后倒了一杯水，坐在窗台上，没开灯。 早上他走进厨房，烧热了水准备冲泡咖啡。他早已习惯醒来之后找不到他的身影。桌上有他留下的纸片，上面写着零碎的话。也许是分心，或者是还没完全清醒，他竟被烧热的灶上的水壶烫了个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