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0日

祖侍中害死高俨

陆令萱捉弄太后

北齐的宫廷里有位最具权势的女人，名叫陆令萱。她的丈夫本是汉阳郡（今甘肃礼县）的百姓，因犯谋叛罪被杀，连累妻儿，她被送到掖庭做女奴。陆令萱带着儿子提婆，谨慎小心，磨捱着漫长的苦日子。【569.4宫婢陆令萱者，其夫汉阳骆超，坐谋叛诛，令萱配掖庭，子提婆，亦没为奴。】

后来，高湛的胡妃生了儿子高纬，叫她当奶妈。陆令萱机灵乖巧，讨好胡妃，爱护婴儿，哄得胡妃视她如同家人一般。【569.4齐王之在襁褓，令萱保养之。令萱巧黠，善取媚，有宠于胡太后。】

高纬当了皇帝，胡妃成了皇太后，这位奶妈也当上了女侍中，在宫廷中颇有一些地位。慢慢地，与和士开、祖珽等人拉成团伙，势力也就大起来了。【569.4宫掖之中，独擅威福，封为郡君，和士开、高阿那肱皆为之养子。齐主以令萱为女侍中。】

高伊杀死和士开以后，陆令萱几次提醒皇帝：“你的兄弟琅邪王，虽说只有十四岁，可聪明勇敢，不会长期压在你的下面。应当从天下利益出发，早作安排。”【571.9齐主以珽为侍中。陆令萱说帝曰：“人称琅邪王〔高俨〕聪明雄勇，当今无敌；观其相表，殆非人臣。自专杀以来，常怀恐惧，宜早为之计。”】

高纬拿不定主意，派一辆运肉的车子，趁人不注意，把侍中祖珽接来商量办法。【571.9帝未决，以食舆密迎珽，问之。】

祖珽眼睛虽然瞎了，成天坐在家中，却很注意社会上的各种消息，思谋分析，并不闭塞。他听到和士开的死讯后，很有一些伤感，说不定哪天会杀到自己头上呢。因此，当皇帝问起来，他就举出两件古代的事：“周公诛管叔，季友鸠庆父。”【珽称：“周公诛管叔，季友鸩庆父。〔夫汉儒固有以经义断狱者，若祖珽者，舞经义以成其狱者也，不可不察。〕”】

高纬也是读过史书的人，自然明白，这是叫他赶快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兄弟杀死。

一天，皇帝约弟弟上山打猎，四更天派人来招呼。高伊本来犹豫不定，陆令萱一催，他勉强穿好衣服，刚走到永巷，被杀手刘桃枝一把掀住，扭转双手。高伊大叫：“我要见家家，要见哥哥！”“家家”是当时儿子对母亲的称呼。【571.9庚午，帝启太后曰：“明旦欲与仁威早出猎。”夜四鼓，帝召俨，俨疑之。陆令萱曰：“兄呼，儿何为不去！”俨出，至永巷，刘桃枝反接其手。俨呼曰：“乞见家家、尊兄。”】

刘桃枝是个毫无头脑的莽汉，哪里听他？撕下高伊的衣襟，堵住他的嘴，撩起长衣裹紧头，扛到大明宫，已是鼻血满面。刘桃枝抓住头和脚，几下扯断筋骨，用草席包住，埋在院子里了。高伊留下的刚出生的四个男孩，也同时被人闷死。 【571.9桃枝以袖塞其口，反袍蒙头负出，至大明宫，鼻血满面，拉杀之，时年十四，裹之以席，埋于室内。帝使启太后，太后临哭，十馀声，即拥入殿。遗腹四男，皆幽死。】

陆令萱和穆舍利关系极好。这位穆舍利原来是斛律皇后的陪嫁婢女，竟被高纬相中，当了夫人；皇后反而受冷落，遭到废弃。陆令萱叫儿子拜穆夫人为干妈，改名穆提婆，一心要把穆夫人扶正当皇后。【569.4宫人穆舍利者，斛律后之从婢也，有宠于齐王；令萱欲附之，乃为之养母，荐为弘德夫人，因令提婆冒姓穆氏。然和士开用事最久，诸幸臣皆依附之，以固其宠。】

可是事情并不顺遂，因为胡太后从中作梗。

胡太后当时三十多岁，行为很不检点。和士开死后，又跟沙门统（佛教总管）昙献的关系暧昧，僧人们常常戏称昙献为太上皇。这事已是人言籍藉，传遍大街小巷了。【571.10齐胡太后出入不节，与沙门统昙献通，诸僧至有戏呼昙献为太上皇者。】

皇帝初听到消息，绝不相信。一天早晨，朝见太后，见两个小尼姑从里面出来，眉清目秀，斯文典雅。皇帝心里高兴，顺便叫他们停下，等到开口说话，原来是两个少年和尚。跟着追查，昙献的事就暴露出来了。皇帝不好声张，只悄悄地把这些和尚处死了事。【571.10齐主〔高讳〕闻太后不谨而未之信，后朝太后，见二尼，悦而召之，乃男子也。于是昙献事亦发，皆伏诛。】

不久，皇帝侍候太后从晋阳返回邺城，走到紫陌，突然刮起大风，旗幡吹得东倒西歪。舍人魏僧伽懂得天象，告诉皇帝：“朝廷要发生逆伦反常的事。”高纬心里一动，声称“邺城有异常情况”，随即驰回宫里，马上把母亲关进北宫，不许任何人接近。有时，儿子探望母亲，饭也不敢吃，怕下毒药，关系紧张极了。【571.10己亥，帝自晋阳奉太后还鄴，至紫陌，遇大风。舍人魏僧伽习风角，奏言：“即时当有暴逆事。”帝诈云“鄴中有变”，弯弓缠弰，驰入南城，遣宦者邓长颙幽太后于北宫，仍敕内外诸亲皆不得与胡太后相见。太后或为帝设食，帝亦不敢尝。】

胡太后内心有愧，想讨好儿子，把内兄胡长仁的女儿精心打扮，养在宫中。高纬见到后，果然高兴，马上娶作昭仪。【572.8初，齐胡太后自愧失德，欲求悦于齐主，乃饰其兄长仁之女置宫中，令帝见之，帝果悦，纳为昭仪。】

胡太后又想把胡昭仪立为皇后，可儿子却不赞成。胡太后便备下一份厚礼，找到陆令萱，低三下四说甜话，两人结为姊妹，求她出面打圆场。【572.8又斛律后废，陆令萱欲立穆夫人；太后欲立胡昭仪，力不能遂，乃卑辞厚礼以求令萱，结为姊妹。】

陆令萱眼见胡昭仪红得发紫，又有胡太后作靠山，怕她们跟自己作对，不如顺水推舟，把穆夫人暂时搁下，请皇帝将胡昭仪扶正，立为皇后。穆夫人也随之升为穆昭仪了。【572.8令萱亦以胡昭仪宠幸方隆，不得已，与祖珽白帝立之。戊子，立皇后胡氏。】

后来，穆昭仪生了儿子，立为太子。陆令萱借机说服皇帝，要求把穆昭仪立为皇后。可是胡皇后还在，怎么办？陆令萱便暗中叫女巫在宫里埋下木人，天天诅咒，施行蛊术。过了半月，胡皇后精神恍惚，一会儿胡说，一会儿大笑，皇帝自然讨厌起来。【572.10齐陆令萱欲立穆昭仪〔穆黄花〕为皇后，每私谓齐主曰：“岂有男为皇太子，而身为婢妾者乎！”胡后有宠于帝，不可离间。令萱乃使人行厌蛊之术，旬朔之间，胡后精神恍惚，言笑无恒，帝渐畏而恶之。】

陆令萱叫穆昭仪按皇后的派头装饰打扮，把她安置在豪华的寝宫里，然后告诉皇帝：“有位圣女要下凡了，请陛下去叩拜吧。”【令萱一旦忽以皇后服御衣被穆昭仪，又别造宝帐，爰及枕席器玩，莫非珍奇。坐昭仪于帐中，谓帝曰：“有一圣女出，将大家看之。”】

好奇的年轻人突然见到这般姿容的女子，不禁喜得呆了。陆令萱笑道：“这样的美貌天仙，不做皇后，谁能去做呢？”【及见昭仪，令萱乃曰：“如此人不作皇后，遣何物人作！”帝纳其言。】

于是，穆昭仪变成了右皇后，胡皇后改成左皇后，一场争斗才算暂时平息。【甲午，立穆氏为右皇后，以胡氏为左皇后。】

又过了些日子，陆令萱和胡太后闲谈，忽然正经八板地叹息说：“哪里像个亲侄女呢，说出那种话来！”

太后听得没头没脑，问起原因，陆令萱装腔作势，欲言又止：“这话就不便说了。”【572.12齐胡后之立，非陆令萱意，令萱一旦于太后前作色而言曰：“何物亲侄，作如此语！”太后问其故，令萱曰：“不可道。”】

她越不说胡太后越要问，陆令萱才低声小气地告诉太后：“前些天，我听到胡皇后跟皇帝说，‘太后干的事也太不好听了……”。“陆令萱装作说不出口的样子。”

胡太后是明白人，听到这里，耳脖子也羞得红了，情绪马上激动起来，骂道：“这个小贱人怕是过得不耐烦了！”立刻把侄女叫来，不由分说，命人剃光头发，送回娘家，两天以后，废为庶人。这样一来，穆右皇后就变成正皇后了。【572.12固问之，乃曰：“语大家云：‘太后行多非法，不可以训。’“太后大怒，呼后出，立剃其发，送还家。辛丑，废胡后为庶人。然齐主犹思之，每致物以通意。】

陆令萱曾叫儿子拜穆皇后为干妈。反过来，穆皇后又认陆令萱为干娘，称她为“陆太姬”。【573.2乙巳，齐〔高纬17岁〕立右皇后穆氏〔穆黄花〕为皇后。穆后母名轻霄〔穆轻霄〕，本穆氏之婢也，面有黥字。〔穆轻霄身世堪怜，她是穆子伦的婢女，后来辗转卖到宋钦道家，宋钦道的正妻嫉妒，在穆轻霄胜上刺出宋字〕后既以陆令萱为母，穆提婆为外家，号令萱曰“太姬”。太姬者，齐皇后母号也，视一品，班在长公主上。由是不复问轻霄。轻霄自疗面，欲求见后，太姬使禁掌之，竟不得见。】陆令萱和穆皇后等人互相夹缠，关系扯不清，共同构成后宫的权势集团，哄得皇帝团团转，胡太后也得听凭摆布。北齐的朝政自然江河日下，气数也就差不多要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