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一本优秀的历史书,就像是在听一位历尽千帆的老者缓缓讲述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故事,他语气和缓,徐徐道来,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没有一处感叹号,也没有一处斩钉截铁的结论。他和你讲述这些,不向你传达任何观点,对错是非,全凭你自己感受。
而这本优秀的历史书,就是我最近刚刚看完的——加勒特·马丁利《无敌舰队》。1960年获得了普利策历史著作奖。
1588年西班牙为了征服英国,聚集了150艘以上的大战舰,3000余门大炮,数以万计士兵的强大海上舰队,西班牙人民将这只庞大的舰队称为“无敌舰队”。
然而即便这只舰队强大到令欧洲各国都无比畏惧,再以当时西班牙“海上霸主”的名声加持,胜利女神似乎甫一开始就站在了西班牙的土地上,它却依然战败了。
这只无敌舰队是如何战败的,英国是如何战胜了这样强大的对手?在此次对战中,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英国女王伊丽莎白·都铎都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作者以十分严谨的笔触,查阅多方历史文献,尽可能地还原了当时的历史进程。
在备战工作中逐渐丧失理智的审慎之王——腓力二世
常年住在埃斯科里亚尔修道院一间逼仄小房间里办公的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因为行事谨慎,被民众亲切地称之为:审慎之王。然而这位审慎之王在聚集无敌舰队出征英国的过程中,却展示出了少到出人意料的理智和耐心。当时的西班牙虽是海上霸主,本国国库却并没有很充裕,在无敌舰队上花的钱,很大一部分还是去找教皇西克斯图斯五世要的。海军总司令圣克鲁兹侯爵列出的无敌舰队需要的物资清单,直到正式出征,这些物资都没有完全备好。
舰队需要的船只并没有备齐,食物和酒水也不够长途远征,很多破损、陈旧的船只还需要翻新和修缮,舰队准备工作连一半都还没有完成。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腓力二世却屡次三番寄信给驻扎在里斯本的海军司令,催促他立马动身。一会儿要他去封锁英国泰晤士河港口,一会儿又要他赶紧去跟帕尔马将军回合,进攻英格兰本土。
在这样的催促下,时年已有70多岁的海军司令——圣克鲁兹侯爵,终于心力交瘁,于1588年2月19日在里斯本撒手人寰。而圣克鲁兹侯爵的离去,也直接导致了曾经令欧洲各国都闻风丧胆的西班牙海军,渐渐荣耀不在。
眼见泰山将倾,提出后退也是一种勇气和智慧——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
很明显,腓力二世对于圣克鲁兹侯爵的去世早有准备,侯爵去世后不久,腓力就找到了替代者——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这是西班牙王国最悠久的公爵封号之一,因此从社会地位上来说,任命梅迪纳·西多尼亚为海军司令,并不会引起将士的不满。并且公爵先生富有才干,虽不及圣克鲁兹,却也足够胜任。
在作者马丁利充满同情的描述下,我真的是实力心疼这位西多尼亚公爵。从一开始,他就不愿接受这一任命,几次推辞不过,只好走马上任。舰队终于出发后,还没有穿过河口沙洲,就迎来了极其恶劣的天气,只好在贝勒姆锚地滞留了近三个礼拜。
而最为诡异的是,当这只无敌舰队还在里斯本港口等待出击时,公爵先生起草了一份极为细致的报告,记录了整支舰队的所有信息。而这份本该被列为“头等机密”的报告,竟然会公开出版!从马德里到罗马、阿姆斯特丹,报告的复印本到处都有卖。
贝勒姆锚地之后,海上天气依然恶劣,舰队行进十分艰难。6月末的一天,公爵在仔细评估了当前的情况下,鼓起了十分让人敬佩的勇气,写信给他的国王,请求能否将计划延迟到下一年。
“在那个西班牙的黄金年代,一位绅士主动建议解除自己对一场进攻的指挥权,无论他的内心有多么绝望,其中灌注的道德勇气都是非同寻常的”,马丁利在书中写道。
然而国王的回复斩钉截铁,他不曾对任何审慎的建议加以注意,只顾高喊“前进,以上帝的名义!”。
“我本人即是你们的将军”——童贞女王伊丽莎白·都铎
这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女王,有谋略,有胆量,有智慧。懂得如何在对手面前隐藏自己的实力,懂得适时示弱,更懂得如何聚积人心,抓住人民的心,赢得爱戴。为了国家和人民,她终生未婚,有“童贞女王”的称号。
在看书的时候,我有好几次被这位女王震撼到。西班牙和英格兰在1587年的冬天都在暗中聚积力量,备战1588。然而两国的做法却大不相同。失去理智和耐心的腓力二世让西班牙海军随时呆在船上待命,虽然这种做法有利于海军及时应对局势,却也在一天天地消耗战略物资。
伊丽莎白一世则是让士兵们都呆在自己家里,另一边则准备战略物资。大臣们纷纷劝谏女王,此举不利于对抗西班牙。假若战事突然打响,英格兰一定措手不及。
历史证明女王是睿智的,也证明女王留了一手。西班牙一边准备战事,一边在明面上假意求和,伊丽莎白也乐于被蒙骗,演了一手好戏,让本国大臣都以为她还沉浸在和平的幻想里。而另一边,女王派去西班牙谈判的外交官们,也在蓄意拖延时间,为本国战事准备多争取时间,也为敌国能更多地消耗战略物资。
到正式开战之时,英格兰舰队兵强马壮,没有一艘战舰有瑕疵,没有一只装饼干的木桶发霉腐朽,战士们一鼓作气,情绪高昂。反观西班牙,无敌舰队虽然外表强大,内里有多少隐患,想必从日夜焦虑的西多尼亚公爵身上就能看出来。战士们由于在战舰上等待已久,情绪也不如敌军饱满。
英国舰队在8月结束了与无敌舰队的海战后,为了提防接下来无敌舰队与西班牙名将帕尔马公爵会和(两者会和后即将进犯英格兰陆地领土)。女王离开伦敦,来到人民之中,决意不要守卫跟随。她缓缓走在英格兰士兵之中,向他们做了一番极其鼓舞士气的演讲。
“………………我知道我仅仅有一个女人柔弱的身体,但我有一颗国王的心,英格兰国王的心。想想帕尔马或西班牙那邪恶的嘲笑,若任何欧洲王子敢入侵我的王国,我的心中便怒火万丈。我本人也要拿起武器;我本人即是你们的将军,法官和你们战场忠勇的犒劳者。………………”
堪称我等女性之楷模。
这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海战——无敌舰队vs英国舰队
虽说无敌舰队准备工作不充足,物资匮乏,人员紧缺,但它依然是可以令整个欧洲闻风丧胆的舰队。西班牙海军严明的纪律,也在战斗中多次使敌军震惊不已。哪怕是加莱一役后,西班牙仅剩5艘主战舰,背后有几百艘英国战舰穷追不舍,它们却依然能够摆出无数次让敌人震惊的、可怕的新月阵型,然后调转船头,主动迎战敌军。
从7月到8月,两支舰队总共交手4次,前两三次双方都没有太大的损失。英国舰队十分聪明地避免了和西班牙海军发生接舷战,真要接舷后进行白刃战的话,这帮英国士兵早在第一次交手时大概就被灭的差不多了。这也因此导致了双方距离太远,炮弹打的倒是挺勤的,关键离那么远,也没结结实实地打到对方身上去。属于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
最后一次交手就是加莱一役。多佛海峡汹涌的浪涛使西班牙舰队困在了加莱,舰队粮食短缺,双方的炮弹也都快打完了。英国舰队却趁此机会,派出十几艘装有炸药的引火船。而久经战场的西班牙海军却误以为这些引火船就是传说中可怕的“地狱燃烧者”,纷纷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火焰终于熄灭后,无敌舰队也终于不再“无敌”。
有点好笑的一个小插曲——“在这片大洋上,还没有哪一艘船能把我皇家方舟号甩在后面!”
第一次交手后,西班牙舰队占取了上风向,跑在英国舰队前面,原本无心应战,一心只想赶紧和帕尔马会和,进攻英格兰陆地。
英国舰队分为好几个主队,紧跟其后。其中一个队,主战舰是大海盗德雷克带领的,为了不在夜间掉队,主舰要在舰尾挂一顶大红灯笼,为后面的船只领路。
这位德雷克先生是英国有名的大海盗,办事不按套路来的那种。当晚他在自己的舰队前方发现了一些小船,于是就顺理成章地认为这绝对是掉队的西班牙舰队,要是能逮住他们,我不就立功了吗?!为了不给后面的船带错路,于是毅然摘掉船尾大灯笼,跑去追那些小船了。
跟在后面的皇家方舟号突然发现主战舰不见了,有点懵,但是过了不久,他们看到离得好远好远的海岸上有一处亮光,然后心里想:嗯,那肯定是我们家主战舰!没有想到主战舰可以跑那么快啊!于是小脾气就上来了:我皇家方舟号可是这片大洋上速度最快的船,怎么可能会有船可以把我甩在后面?!太没面子了,追!
于是奋起直追,努力地追,拼命地追,天一亮,他们终于看清楚了那个自己拼命追了一个晚上的亮点到底是什么。——那是正摆成新月阵型的西班牙无敌舰队。
英国人的想法是对的,在这片大洋上,确实没有什么船的速度可以与皇家方舟号相比。于是追了一晚上,终于孤身一船,直接跑进了敌人的怀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据说当时场面凝固了,双方都很震惊,当然了,皇家方舟号除了震惊,还有无比的害怕。
皇家方舟号内心:我滴个天哪,大佬们现在就站在我面前,离我0.001米,队友还在好几天的航程之外,这怕不是要死的节奏。
西班牙无敌舰队内心:真是活见鬼了,明明昨天天黑之前,这帮英国船还离我老远老远,是怎么一个晚上就跑到眼皮子底下了?我到底是打呢,还是打呢,还是打呢?
不过,率领西班牙舰队的梅迪纳·西多尼亚公爵极富骑士浪漫主义,不愿意以130敌1,放走了这艘皇家方舟号。
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是皇家方舟号,等我回去了,我非得打死主舰不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